第78章善败今宵,他且放纵一回。
时间倒回两刻钟前。
对方人数占据优势,许妙仪和简青川又奔波已久,体力不支,很快就败下阵来。染血的大刀架在他们脖颈间,逼迫他们半跪在地。
许妙仪遍体鳞伤,目光时不时地涣散,明显是已经支撑不住。
黑衣人头子得意地哈哈大笑,讥讽道:“许娘子,你这又是何必呢?自讨苦吃罢了!”
许妙仪启唇想要说什么,却忽而两眼一翻,身子朝着刀锋倒去。
幸得押着她的黑衣人及时收刀,否则她就要身首异处了。
“妙仪!”一旁的简青川惊呼出声,挣扎着要去扶许妙仪,却被无情地按了回去。
黑衣人头子明显慌张起来了,让人去探许妙仪的脉搏。直到得到许妙仪还活着的消息,他方才松了一口气,命人将二人押回去。
黑衣人们用迷药将简青川药晕,随后擡着昏厥的两人走向黑暗深处……
*
萧韫集结侍卫出门时,早已经过了宵禁闭坊的时间,但他身负调查命案的重大使命,被特许在夜晚可以自由出入。
一路上,他的心仿佛被架在火上烘烤,恍惚间又回到了三个多月前,许妙仪被蓝钰抓走的那次。他当时觉得,青州城竟是那样的大,比长安还大。
萧韫首先来到许妙仪失踪的兴庆坊,盘问坊正关于闭坊前两刻钟内的人口出入情况,尤其是乘车的、搬运大件物体的人。
按照暗卫的说法,许妙仪被俘的时间就在闭坊的前一刻钟左右。
坊正想了想,道:“有苏家、王家的马车,一个背柴的……最后出去的是两个拉板车的,每辆板车上都装着三个泔水桶。”
萧韫眯起眼,问:“那马车你检查过吗?里面有没有藏着受伤的人?泔水桶里呢?”
“确定确定,下官仔细检查过的!”坊正信誓旦旦地打包票,“这几天受尚书案的影响,各坊市都被要求加强巡防,下官哪敢懈怠呢?”
“最好是这样。”萧韫幽幽说罢,转身往案发地而去。
很快,萧韫一行人来到了案发现场。
此处遍布血迹,腥气至今还未散去。
山村中许妙仪浑身是血的身影不断在萧韫脑海中闪回,令他心脏隐隐作痛。
萧韫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亲自领着下属勘察现场。
众人打着灯笼一寸寸地检查,却发觉许多应有的痕迹缺失,是明显被人处理过。
“倒是难为他们这般费心思了。”萧韫冷笑。
终究是一无所获,李梧规劝萧韫先去休息一会儿。
萧韫于是回到兴庆坊门口的坊正值班处,预备借地方略做休整。
倏地,他步子一顿,双眼紧紧盯着黄土地上的四道平行的车辙印——这些印子比较完整,应当是最新的,也就是那装载泔水桶的板车留下的。
萧韫从李梧手上接过灯笼,在车辙印旁边蹲下身,借着烛光仔细观察。这一眼下去,他面色猛然一沉,咬牙道:“把坊正找来!”
李梧领命,很快就把坊正带来了。
“那泔水桶可是高三尺,径一尺,九分满?板车可是半丈长,两尺宽?”萧韫劈头盖脸地问。
坊正擦了擦额上的汗,仔细回想片刻,道:“是的,这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配置。”
萧韫冷笑一声,指着地上的车辙印,道:“这车辙印太深了,那板车上除了泔水,必定还有东西。”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对方应当是在板车下方制作了一个夹层,把许妙仪藏在里头。昏暗的天色下,前方有拉车的人遮挡,两侧又有车轮蔽目,守门的小吏自然也就容易忽视。
而之所以选用泔水车,大概是因为泔水味道重,可以掩盖许妙仪身上的血腥气。
坊正一怔,不禁敬佩这位年轻少卿的本领,旋即又暗自叫苦不叠,心道他就那么点的薪水,哪有力气照看得那么仔细?
“人已经不在兴庆坊内了。”萧韫懒得过多追究坊正的失职,当机立断道,“去附近的里坊问问。”
*
冰凉的水当头泼下,许妙仪猛然睁开眼。
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看见面前坐着黑衣人头子,头子身后站着两个蒙面带刀护卫,背景是一个简陋的小屋。
而她自己则被死死绑在柱子上,分毫不得动弹。
耳边传来低低的咳嗽声,许妙仪侧头看去,见简青川同她一样被绑在柱子上,头脸湿漉漉的,应当也是被泼醒的。
似乎是察觉到许妙仪的目光,简青川朝许妙仪看来,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个虚弱的、带着宽慰意味的笑。
他总是这样,明明遍体鳞伤,却还要宽慰别人。
许妙仪又是歉疚又是心疼,不知说什么才好。
“许娘子,你若再不配合的话,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黑衣人头子的声音幽幽响起。
许妙仪将目光移到黑衣人头子身上,强忍着伤痛说:“你想让我去劝嫣儿自裁谢罪,是吗?”
“不错。”
许妙仪勾出一个嘲讽的笑,道:“我纵然只是一介草民,也知此事关乎重大,你们怎么保证事后不会杀了我灭口?”
男人一愣。
“若横竖都是死,我为何还要连累好友呢?”许妙仪语气中透出几分狠厉,“告诉你,我有一百种方法去死。等我死了,你们再无筹码,萧少卿一定能为嫣儿沉冤昭雪!”
男人沉默片刻,沉声问:“你想我们怎么保证?”
许妙仪深深地看了一眼简青川,道:“你把我放了,让简青川留在这里做筹码。我回亲自去劝嫣儿,难道不比一封信更有效吗?”
“想必你已经调查过我们了,应该知道他是我的生死之交,我绝不会置他于不顾。事成之后,你再放了他。”
男人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斟酌此事的可行性。
简青川也没有说话,许妙仪低着头,不敢看他。
半晌,男人道:“好,可以。不过我告诉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最好动作快点,也别想着搞什么幺蛾子,否则,你就不会看到完整的他了。”
“好。”
男人给下属递了一个眼色,下属正要上前,却听许妙仪突然道:“等等!”
“怎么?”男人有些不耐烦。
“我还有话要与我的朋友说。”
“就当着我们的面说。”
许妙仪也不多争,扭头看向简青川,满眼歉意:“对不起,我实在别无他法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早救你出来。”
“没关系。”简青川的眸光依旧温和,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我相信你。”
许妙仪闻言心头一颤,半是抱怨半是怜惜地说:“你为什么总是在说没关系呢?我认识你这么久以来,你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关系。”
简青川怎么能如此温柔包容呢?她倒宁愿他骂她几句,那样她就不会那么自责了。
“我不觉得这是连累。”简青川垂下眼睫,声音温润得如同春日的清泉,“我们是朋友,同甘共苦是应该的。”
许妙仪眸中泛起泪光,强烈而复杂的情绪拥堵在喉头,令她说不出话来。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啊!”黑衣人不耐烦地催促,“老子可没空看你们演苦情戏!”
许妙仪吸了吸鼻子,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保重”。
一个黑衣人走到许妙仪身旁,扬手狠狠劈向她颈后。她两眼一翻,就此真正失去意识。
*
萧韫及其手下分头行动,询问附近里坊的坊正是否有装载泔水桶的板车进坊,在问到第五个时终于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萧韫正准备让人展开搜索,却不料忽有一个小吏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坊正说:“不、不好了!”
萧韫右眼皮狠狠一跳,那坊正页忙问:“怎么了?”
“有人在大路上……发现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女人!”小吏道。
“带我去看看!”萧韫立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