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要求简单。想吃面,别的也没什么所求。
面条倒是容易做。但要把面条做得好吃,就得把心思放在浇头上。
姜姀想了想:“宋郎君,咱们去挖笋子吧,就用冬笋来做面条吃。”
“这点小事,哪用得着你出马。”宋衍扛起在旁放着的石锄,径直往林子里走去。
姜姀反正手上杂事已了,便去溪边洗了手,去到了屋檐下。
在竹林里猫着的小果看他俩散开,蹑手蹑脚地跑出来,到宋衍身侧,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
手脚是好的,脸也没肿,看来两人相处得还算和气。
那这事就算是翻篇了。
“宋叔叔,你在挖什么?”
“竹笋。”宋衍应道。一锄头挥起,重重地凿到地上。
“那我帮你找笋子。”
竹笋都藏在枯叶底下,要她这种个子小眼睛尖的才好找呢。她一瞅一个准,找到了,就招呼宋衍挖去。
两个人在竹林里忙活得热火朝天。
灶房里,姜姀已经揉好面团,放在灶台边上醒发。又来到屋檐下,把腌菜的酱缸起开了。
上面放着的巨石沉得要命,她咬紧牙关,费老大劲儿才把它挪开。
歇了会儿,探头看了眼酱缸里。一团团腌菜压得扎实,菜叶子闷黄,但茎秆依旧饱满,一看就腌得很成功。
她取出一株,带到溪边洗净,切下来一小块尝了口。
酸度恰好,要再腌一阵子,怕是会酸得太过。放的盐也正好,空口吃略咸,但用来做面条的浇头倒是正合适。
满意地点头起身,宋衍和小果回来了。
一大一小一共捧了五节粗笋子回来,又够他们吃好几天了。
于是白嫩的笋子,咸酸的腌菜,肥嘟嘟的香菇都凑到了一块儿。
宋衍麻利地把食材切好,都是按照姜姀的要求来的,各自装在碗中备着。至于最关键的猪肉丝,也切好放在碗里,用盐、糖还有姜水腌制。
看着看着,姜姀面上就笑开了:“齐活,那咱们今日就做个片儿川吃。”
小果不解地问道:“娘,什么是片儿川?”
“等等就知道了。”
小果撇了下嘴,她娘亲可真是越来越会吊她的胃口了。越是不说,她心里好奇的芽儿就越要长大。
过了一阵子,揉好的面团也醒松了。姜姀依着三个人的食量分好面剂子,又是揉,又是搓,又是摔的,捣鼓得整间草屋好一阵噼里啪啦响。
小果看得好玩,也来加入。姜姀没把面条拉得太长,好让小果接手一道摔面。
这种纯手工搓出来的面条嚼着筋道、弹牙,也不容易煮得软烂。用来做成汤面,咬起来艮啾啾的特别好吃。
灶下生火,热锅下油。姜姀把腌好的肉丝、香菇和笋片放进去,猛火翻炒熟后,再把切好的腌菜末放进去炒了几下。
油锅里的香气绽开,放点儿老酒一呛,更是香得人走不动道。
开水下锅,面条也跟着下去,烫一烫,断个生,再下点儿盐,便能出锅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家里腌菜用的是车前草而非雪里蕻,这片儿川做出来就差了点正宗。不过自家吃不讲究这些,好吃就行。
热腾腾的三大碗面条上了桌。
小果口水都不知道咽了多少次,总算熬到上桌开吃的时候。
先夹了一片笋子砸吧砸吧。现在的笋子没前阵子那么嫩了,不过照样脆口好吃。再吃一口肉丝。
惊讶地擡头,看了看她娘亲。
姜姀笑看回去:“这肉丝怎么样,用姜水腌过,是不是特别嫩。”
“嫩”字脱口而出,小果嘴里刚咬一半的肉丝,差点儿从缺口的门牙缝里飞出来。她连忙捂住嘴,惹得旁边坐着的两人好一阵笑。
至于野香菇,这味道就更熟悉了,他们家的常客。自从上回姜姀从兰英婶那儿拿了些回来后,每日至少能吃上一顿。
香菇煎蛋干,香菇滑肉片,香菇炒腊肉,香菇蒸肉饼,菜式花样无数,怎么都吃不腻烦。
小果满足地眨眨眼,吸溜进一口面条。她最喜欢吃她娘亲做的面条了,口感跟吃肉一样,有嚼劲得很。
她一口接一口,完全舍不得放下筷子。把浇头吃了,面条也吃完,剩下最后几口汤,皱着眉头,实在是喝不下了。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把汤底剩下的一点点腌菜末,用筷子捞上来吃干净,真是做到一口都舍不得浪费。
等她吃完时,身旁两个大人的面碗都已经见底了。
姜姀打了个饱嗝:“以后咱们可以多做面条吃。有了腌菜,煮面最是方面。切点儿腌菜段进去,用猪油炒炒,再卧个溏心荷包蛋,吃起来也很香嘞。”
小果已经饱得快溢出来,听她娘亲说起荷包蛋,勾了一下手指,竟然还是想吃。
可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当真是一点缝隙都没留,犹豫再三:“娘,我今晚上就想吃荷包蛋。”
姜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今晚上就吃。除了荷包蛋,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小果想了又想:“其他都可以,娘亲,我不挑嘴的。”
这孩子的胃口真是好极了。对于做饭的人来说,越有人爱吃,便越有那兴头。小果这样捧她的场,姜姀自然高兴。
三个人各自把自己身前的碗筷收拾好,垒成一摞交给宋衍。
这阵子,宋衍洗碗也是洗出了经验,还想出了用锅刷洗碗的神奇法子。缺点就是,锅刷柄长,洗海碗的时候还好,放到饭碗上,就不是很好用。
姜姀便专程做了个更短的碗刷给他。又短又小的碗刷像一头矮粗的小萝卜,拿在手上轻轻蹭两下,碗上沾着的食物残渣就刷刷落到溪里。
拿着这么个小东西,宋衍爱不释手。这可是姜姀看他刷碗辛苦,专程给他做的。
他很快把碗洗完,但依旧忍不住把碗刷拿在手里把玩,可不晓得有多稀罕嘞。
姜姀权当没看见他这一脸痴汉的样,走到一旁画图样去了。
上回那批水墨竹灯卖得不错,完全可以趁热打铁,再做一点新花样挑到县城去卖。
所以她这两日得空便会想想接下来要做的。
起初也没个头绪,但想着想着,梦着梦着,思路便渐渐清晰起来。
尤其是看见屋檐下放着的鱼篓后,脑海中更是生了个新鲜的主意。也许不用每回都推陈出新,完全可以在旧壶里头装新酒。
思绪又绕回先前做的元宝篮上。那会儿的灵感,走的就是古代版的轻奢品。既是从奢侈品出发,最常见的自然还属女士背包。
而这小鱼篓,完全可以改改样式,做成更轻巧些的鱼篓包呀。
这般想着,她在地上把图样打出来。初具雏形,就是太丑。
别看她生有一双巧手,画画于她而言却是难事。
这绘画功底,最多也就一个小学生水平。只能画画丁老头啊,笑脸娃娃一类,再想画得具象些,就算脑子里有画面,手也配合不出。
正抓耳挠腮的时候,宋衍靠过来:“在想什么?”
姜姀问:“宋郎君,你会画画吗?”
宋衍别过头去,背着她轻笑了下,又很快把头转过来,端正了神色:“这事儿你可问对人了,这我拿手。”
“那你来帮我打个样。”姜姀的眼睛亮了,拣了根树枝给他,“工具简单些,应该不影响吧?”
宋衍只笑:“你就算给我块石头,我也能给你画出花来。”
他本想摆出一副镇定且低调的模样,可这嘴角就是压不住上扬。刚接过树枝,双眼就笑眯成了一条缝。
又不想笑得太便宜,咬了一口唇边的软肉,想把自己的笑意压制住。没想到适得其反,这一口下去跟点了笑xue似的,不止自己笑得停不下来,还把姜姀给逗笑了。
姜姀弯着眉梢眼角,实在好奇不着正形的这位,说的“拿手”是个什么水准:“我想做个鱼篓包。你看我打的这个形。粗框是有的,就是细节部分还在我脑子里盘旋,手上就定不下个准。”
搬来一块石头,宋衍在地上坐下:“那你和我描述描述,我来帮你细细画出来。”
姜姀想了想:“鱼篓包的外壳就保持我画出来的这样,上小下大,圆圆胖胖,像蜜罐一样。只是我想给它加个顶盖。”
宋衍依她所言,在打好的形上画出个圆滚滚的上盖。
“盖子用竹丝编制,针脚要密一些,但也不能太密实,得编出细小的蜂窝孔。这样从背包人的视角看去,整个鱼篓包视觉上的透气性更强,瞧着更赏心悦目。”
宋衍便在盖子上画出网格,一个个等大的六边形孔隙在他手下诞生。
姜姀点头表示认可,有她想的那味了。
“既然顶盖用了这种编纹,那身上的纹样就不能重复,用菱形的编格吧,你加个几笔看。”
以树为笔,宋衍描出几个菱格。
姜姀看看:“可以,那就画满吧。”
满面的菱格在泥地上铺陈开,姜姀起身走远些,对着他画出来的好一阵端详:“这样的纹路看起来又太单调了些,让我再想想。”
她在宋衍背后站了会儿:“要不然这样,在顶盖下一寸的位置画一条腰带。腰带上编对向交叉的格子纹,不要留孔。”
地上又是一阵树枝唰唰响,姜姀看他画出来的成品,也看他的背影,看他修长遒劲的手指,在树枝的缝隙间摩挲。
“然后呢?”宋衍问了两遍,没听姜姀应答,扭过头去。
她眸底很亮,映衬着山溪里剪碎的日光,看起来扑闪扑闪的。
被看得有些尴尬,姜姀一下子回过神来,眸光摇摆不知该往躲去何处。
宋衍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赶紧把头转回来,坐定平复了一番,又问一遍:“阿姀,接下来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