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一直教导弟子消弭因果，他们当年没有杀了弟子，弟子如今杀他们，因果又如何能平稳？”萧折竹说得有理有据。
“天道不会那般苛刻。”明川的情绪还是淡的，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怒——至少在萧折竹的记忆力，陆成锦还没有瞧见那一幕。
听着剑尊说话的不只有萧折竹，还有陆成锦这个外人，他莫名觉着明川这句话，与萧折竹先前告诉他的那一句“天道不公”异曲同工。
只不过比起萧折竹的直白，明川这句话委婉温和了不少。
萧折竹依旧摇头，但已经走上前。
在他走出那一步的时候，屏障骤然碎裂，那边慌张许久的人终于瞧见了萧折竹。
陆成锦往萧折竹的身后瞧一眼，明川并不在此处，应当是被屏障给隔开了。
那几人在意识到萧折竹只有金丹巅峰的时候，一扫惊恐的神色，重新变得凶神恶煞起来。
有足足四个人，虽然修为都被压制在了元婴，但在萧折竹没有突破的情况下，陆成锦还是有些担忧。
一对一的情况下陆成锦自然不担心，但四个人一起，想要全身而退也难。
两边的人逐渐走进，那四人当中为首的一个在看清楚萧折竹的脸的时候，“咦”了一声。
像是将他给认出来了。
修士的记性本身便好，萧折竹又长得惊为天人，能被认出来陆成锦并不意外。
那人轻蔑傲慢的神色当中又多了嘲讽，萧折竹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在他走到差不多的距离的时候，就已经拔剑刺了过去。
陆成锦在他的记忆当中还没有瞧见太微剑，眼下萧折竹用的就只是一把寻常铁剑，只不过在仙宗再寻常的铁剑用料也不会差了，陆成锦亲眼瞧见过他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威力，只要修为差距不大，想要解决掉一个人对萧折竹来说十分轻松。
就像他方才跟明川说的那般，萧折竹并没想要对方的命，刺向的是对方丹田，一看便是想要报先前碎丹之仇。
可惜的是对方身上有防御的法器，挡下了萧折竹这一剑，哪怕法器随之碎裂，也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萧折竹这一击没有半分预兆，眼下被挡过，身后那三人也反应过来，齐齐围上他。
护身屏障破碎的瞬间带来反震，萧折竹没让那股力落在自己身上，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把剑绕过去，没收，紧接着朝他再刺过去。
后者骂了一句，修为元婴神识却远远不止，敏锐察觉到萧折竹的用意，反身握住剑刃。
血从他掌心滴下来，萧折竹轻拽一下，见对方握得极紧，没急着松手，迅速换个姿势把住剑柄向上一挑，剑意生生将对方的手给劈成两半。
陆成锦头一次见萧折竹这般血腥地跟人打起来，忍不住闭了下眼，不过一瞬，萧折竹就已经挣脱开他的束缚，跃开几步距离，与他们四个人对峙着。
“不是修道的奇才么？怎么，这都十几年过去了，竟然还没突破元婴呢？”对方终于将想说的话说出来，嘲讽之意明晃晃的，后面三人也跟着哄笑。
金丹期的萧折竹并不像日后大乘期那般游刃有余，即使练剑练了这么多年，但这也是第一次用到实战当中，化解掉对方的招式之后，难免气喘，呼吸急促几分。
剑还是握得稳稳的。
对方半点没在意自己的手被萧折竹从中间直接劈开两半，垂在身侧，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上灵力浮动，几人同时发力，一道阵法瞬成，直奔着萧折竹去。
后者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们狞笑着靠近：“十多年前只是把金丹给碎了还是便宜了你，本来是想将你肚子也给慢慢剖了，不过如今正好，长成这般，不如让我们兄弟几个尝尝滋味。”
修真界对于道侣从来不会局限于男女，甚至有人还会跟化了形的灵兽在一起，萧折竹长成这般，即使是个男子，也难免被人给盯上。
也是多亏他身后势力足够强大，自身也差不到哪去。
即使相信萧折竹不会有事，在屏障外看着的明川也不会让徒弟落到那等地步，陆成锦听到他们这话，还是忍不住反胃。
只是神识并不会呕吐，他兀自恶心一阵，看着萧折竹被那阵法困在原地，忍不住往前飘了飘，恨自己如今不是实体，没有办法挡在萧折竹的面前。
好在，萧折竹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剑修。
阵法他也曾学过，即使陆成锦跟着他的时候不曾瞧见过这道阵法，萧折竹何其聪慧，很快就将这阵法破开，在那四个人碰上来之前有了行动的能力，手中的剑毫不客气刺过去，直接斩下其中一人的手。
对方哀嚎一声，萧折竹趁机寻到破绽，逃开他们的包围，转身直接反击。
全能的好处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萧折竹用出来的剑式利落又漂亮，因为知道自己的修为不如对方，很可能被对方给破解了招式，便在剑出去的同时甩出一道符咒来，若中间有足够喘息的机会，他还能再给自己补一口丹药。
陆成锦在一旁，也没心思想这想那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萧折竹的动作。青色灵力外溢，在他周身流动，一张张符咒爆开，一道道剑影化成实质的伤痕落在对方身上，萧折竹适应能力极强，越打下去便越游刃有余，反观那四个人，被他这五花八门的攻击方法弄得极为狼狈，虽然没什么重伤，但身上的一道道划痕和被一个金丹耍着玩的屈辱已经让他们逐渐烦躁。
四人的狼狈同萧折竹的自在形成鲜明对比，少年的一招一式都极为赏心悦目，陆成锦看得时候都有叫好的欲.望，但他修为不够，神识没法发出声音，索性在心中欢呼。
任何一个越打下去越强大的人都是恐怖的，到最后，四个人气喘吁吁，被萧折竹一个个挑在地上，少年持剑站在他们对面，神情自若，唯有眸子微冷。
剑尖已经点在带头那人的丹田处，萧折竹眼眨也没眨，手中一用力，直接将他体内元神给粉碎。
所谓化神，便是元婴变为元神。这四个人原本都是化神以上修为，被明川压制了修为也不会改变这一点，曾经他们碎了萧折竹的金丹，如今却是齐齐被人给破了元神。
萧折竹神色不变，对他的哀嚎置若罔闻，将元神粉碎之后，剑抽回来，对余下三个如法炮制。
在最后一人元神碎裂的时候，明川终于露面。
剑尊大人露面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四个人丢出结界，然后走向萧折竹。
少年垂下眼，凤眸里常存的笑意也没了，收了剑朝明川行礼，在拜到一半的时候被人给扶住了。
“你怨我。”明川道。
“并未。”萧折竹张口否认，吐出来的这两字却显得有几分生硬。
如同赌气。
原来萧折竹这样的人也会赌气。
除去先前那些，陆成锦又寻到了新的经历萧折竹记忆的乐趣：在十七八岁的时候，萧折竹也是一个情绪简单许多、敢爱敢恨的少年人。
这般模样，虽然比起如今的萧折竹安静，但却更有生机些。
相比之下，成为魔尊的萧折竹，就更像一朵快要枯败的花。
“因果命数，你不应当为此挂心。”明川没管赌气的弟子的情绪，一板一眼地训诫。
萧折竹垂着眸子不说话。
明川不善言辞，没有继续跟他解释，挥手撤了结界，带他走出去。
一行人重新回到千灯集市，萧折竹回头看了眼那巷子，陆成锦因着他这一眼，也随之看到了那几人的结局。
元神碎裂，便是重创——不是所有人都同萧折竹那般，身后有云玦这个医圣，能有那么多的天材地宝养着，对于这些人，元神破碎修为尽失，跟死亡也没多少分别。
尤其这还是在千灯集市，鱼龙混杂，杀人夺宝的情况并不少见，说不定就会有人发现这里躺着的几个人，然后补上一刀抢夺宝物。
萧折竹把头转了回去，沉默地跟着明川，到了拍卖会上。
“上次是本尊疏忽，本要将你带到此地来，耽搁至今。”明川带他在顶层那间陆成锦熟悉的房间坐下，开口。
萧折竹摇头：“万事自有命数，师尊不必如此。”
陆成锦的神识贴到人身旁去，听见他这话，忍不住地笑。
这是拿方才剑尊的话来堵他呢。
剑尊大人被徒弟这句话堵得不再言语，擡头看向大堂，萧折竹依旧在一旁垂着眼，不知在思索什么。
陆成锦凑在他身边，神识稍微低了一低，瞧见萧折竹根根分明的睫毛轻颤着，眼底情绪被阴翳遮盖住，看不分明。
怎么瞧都像个跟长辈闹了脾气又不得不听人话跟着的小孩子。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机会瞧见萧折竹如此情态，陆成锦心中感慨，忍不住伸出手去，在萧折竹手背上一穿而过。
好可惜，他碰不到他。
他还从来没感受过没有寒毒的萧折竹的手的温度。
陆成锦思绪一停：萧折竹连这些琐碎的记忆都直接告诉他了，说不定他也能瞧见他中寒毒时候的情况。
万一……能在其中寻到根治的方法呢？
陆成锦漫无边际地构想了一番，拍卖会已经结束，明川带着萧折竹离开此地。
拍卖的时候并没发生什么事情，陆成锦正纳闷着，就见明川带萧折竹走到楼梯那里的时候，并没有往下走，而是向上踩在了虚空当中。
陆成锦一怔。
下一瞬，萧折竹也跟上去，眼前景象骤然变换又是一层新楼。
他们原先到的地方，竟然不是顶层么？
陆成锦又长了见识，腹诽一句这修真界当中真是虚虚实实看不分明，指不定哪天他踏错一步就能闯进个奇怪地方去。
这层楼更像是一处私人宅邸，明川带着萧折竹在曲折的回廊中转了半天，转到陆成锦都头晕的时候，才在门前停下，擡手叩了一叩。
门很快被打开，其中的人陆成锦也认识——是仙宗宗主。
萧折竹告诉过他，玉京阁是白玉京城主的地盘，在开门之前，他还下意识地以为里面会是白玉京的城主，但……竟然是仙宗宗主？
是白玉京城主与仙宗宗主是同一人，还是其他的原因？
陆成锦很快得到了答案。
在见到仙宗宗主的时候，情绪淡漠如明川，也诧异了一下：“宗主？”
一旁的萧折竹已经朝着他行了一礼，仙宗宗主颔首，同萧折竹说过一句“不必多礼”之后，就转过来同明川解释：“白彻未归，本尊也是在此地等他，你们先进来。”
这段记忆里的仙宗宗主是个好脾气的青年人，甚至比如今大乘期的萧折竹脾气还要好，陆成锦越瞧下去，也就越诧异，越好奇仙宗在百年前究竟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让萧折竹对他们恨之入骨。
师徒两个被仙宗宗主迎进房内，面对面做着，他问：“剑尊来寻人，是有何事？”
“寻道。”明川言简意赅。
剑宗宗主听到这两个字愣了下，目光转向萧折竹的时候，才恍然大悟：“难怪。”
“十年前出了意外，便拖到今日来寻。”明川道。
“也是时候了，其他的道该学的已经学过，只差白彻这里的因果，只是金丹巅峰，余下的时间当真能吃透彻么？”仙宗宗主反问。
“他有如此天资，自然能。”明川语气笃定，仙宗宗主笑了笑，没再说话。
房间中一下子变得寂静，陆成锦百无聊赖地凑在萧折竹身边，一直到白玉京城主出现。
见到他们三个的时候白彻似乎愣了一愣，很快恢复如常，目光在他们之间巡视：“都懂我的规矩，你们谁先来？”
仙宗宗主闻言起身：“剑尊先吧，剑尊弟子的正事重要。我不过一闲人，并不急切。”
白彻“哦”一声，在仙宗宗主走出门去的瞬间挥手给房间设下一道隔音的结界，目光落在萧折竹身上，他笑：“明川，我先前同你说什么来着？因果自有定数，比起十年前，如今不正是个更好的时机？”
几人打着哑谜，陆成锦听不明白，只知道是与萧折竹有关的事情，便打起十二分地精神一字一句地听着，慢慢咀嚼尝试理解。
萧折竹也是茫然的，安静坐在旁边听两位尊长交谈，忽然被白彻喊一声：“萧折竹。”
这么多年，仙宗那群大能喊他的称呼五花八门，但基本都是昵称，萧折竹还是头一次被这般叫出全名来。
他一愣，见白彻笑盈盈地问他：“自小你师尊要你修行这般多的东西，你可曾想过，自己的道是什么？”
（整理领带）（上台）（拿起话筒）喂喂？我说个事，明天（8.14）晚上十一点半还是万字更新（是的零点不更），好的完毕。（放下话筒）（优雅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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