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可怀里的怪物似乎失去了理智，它几乎是在瞬间就咬住了他的肩膀。
尖锐的牙齿刺穿了骨骼，带着倒刺的长舌也插进伤口搅动着血肉。
埃德文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咀嚼、被吞咽，被迅速推向死亡。但他还是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和自己的求生本能对抗上。
不能松手。
绝对不能。
“吼——！！”
仿佛永远无法餍足的野兽低声咆哮着，似乎还在渴求着更多的血肉。
而就在这时，空气里有什么东西苏醒了过来。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鼓动着，侵蚀着。
每一秒都好像被无限拉长，痛感变得猛烈且迟钝。
在这理智伴随着肉|体一同分崩离析的幻觉中，埃德文徒劳地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猩红。
在越发尖锐的耳鸣声里，有谁轻快地笑了一声。
熟悉的，轻蔑的，疯狂的……笑声。
脑子里维持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就这么“啪”的一声断裂了。
那一瞬间，埃德文感觉自己的精神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仍在恐惧的泥泞里沉没，一半却上浮在半空中，好奇地观察着自己被吞噬的过程。
我恐惧的是什么呢？
一半的他在出神地想着。
是死亡吗？
还是痛苦？
又或者，这些都仅仅只是生理反应带来的错觉？
这个问题直到他的身体被碾碎成砂，消散在空气里，也没想出来。
“埃德——！！”
感觉到怀里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怪物终于消失，卡洛斯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里一空。
他无助地低吼着，喊着埃德文的名字，希望能够得到对方的回应。
哪怕是被要求去做讨厌的事，或者再被骗一次也好。他只是迫切地……想再一次听到那个声音。
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卡洛斯仰着头，不顾眼前层出不穷的可怖幻想，茫然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
埃德……去哪了？
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风。
“唔哇——！发生了什么？！”
哈莉捂着口鼻避开四散的恐惧毒气，猛地后退一大步，结果脚下一空险些摔倒，但很快脚又落到了实处。
她低头来回看了看，却没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然而等她再擡头的时候，恐惧毒气已经一散而空了，一同不见的，还有埃德文。
嗯……不见了？！
哈莉恶狠狠地盯向那个被她带回来的小怪物：“嘿！你把我的小A弄到哪里去了？！”
卡洛斯迟钝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埃德？”
他怔忪地呆立在那，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哈莉大声呵斥了好一会儿，见他没反应，抡起棒球棍就朝卡洛斯的头打了下去，然而只听一声脆响，棒球棍就断成了两截，而被打的那个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啊哦……”意识到这是个硬茬，哈莉扔掉了手里只剩一半的棒球棍，惊恐地倒退了两步，“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是把我的小A吃掉了吗！噢，我可怜的小A……”
“刚刚动静好大，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个小鬼呢？”尼格玛和克莱恩听到动静跑了下来，但他们里外都看了一遍，哪里都没找到人影。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地……消失了。
不等他们细想，一阵肉眼难辨的能量场以卡洛斯为中心扩散开来，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它如同瘟疫一般，几乎在瞬间就席卷了整个哥谭市，紧接就迅速蔓延到了整个新泽西州，但这还不算完——曼哈顿、纽约……城市一座座沦陷，甚至覆盖了美洲，跨越海洋，最后笼罩了整颗星球。
“埃德……”
“埃德……”
随着卡洛斯的呢喃，地球上所有的生物无一例外地停下了一切动作，双目空茫，不约而同地看向虚空。
世界，被暂停了。
命运看着命运之书上记录的未来的景象，平静地将它翻到了下一页。
死亡遥望着哥谭市的方向，沉默地领走了又一个生命。
英国，诡环庄园里，球形的玻璃囚笼旁，看守在能量场的影响下，忘记了主人的命令，睁着眼睛睡了过去。
而囚笼中，那个浑身赤||裸的男人终于吃到了七十多年来的第一个梦境。*
地球之外，一道带着恶意的目光也投到了哥谭这座小小的城市。
它来自于宇宙之外的天启星，来自于一切的始作俑者。
“奇妙的力量……”达克赛德花岗岩一样的脸上露出一抹沉思。
自从他让下属化名“G·戈登·戈弗雷”宣扬反对超级英雄的思想，埋下怀疑的种子，又让喧闹博士赋予巨化人生机，再放入炸弹，诱导所有人是神奇队长杀死了那个巨人后，他的计划就一直进行得十分顺利。
人类足够蛮不讲理，以至于他们无法接受他们所崇拜的英雄有任何的弱点和失败。
而那些英雄也大多只是人类。
比如神奇队长，比利·巴特森，他所相信的“英雄”的概念完全被摧毁，再也不敢喊出“沙赞”来变身。
他本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下去，可现在却出现了意外，因为一个人类孩子。
不过世界尽头的钟声已然敲响，他攫取地球的行动，不会被一个孩子所阻挡。
“看着吧，所有的超级英雄，那些地球上的传奇会连尘土都不如！而这个悲惨、可怜的星球终将成为我的所有物！”
他却不知道，在无法被观测的梦境世界里，也有一个人和他说出了差不多的话。
看着周围在眨眼间建立起来的，和真实一般无二的哥谭市，以及城市里鲜活的，蛆虫一般的市民，已经在梦境世界的白色荒漠里待了好几年的小丑大声地笑了。
“HA——HAHAHAHA！！早上好，哥谭市！！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嘿！你在往哪看呢！在找你丢掉的脑子吗？”
杰森·陶德，十五岁，两个小时前刚上任的二代罗宾，今天晚上是他第一次和蝙蝠侠出任务，这大概算是他的试用期。
说真的，这感觉好极了。
自由，畅快。
当第一次靠着抓钩枪在哥谭市的高楼间飞翔的时候，杰森就意识到他的人生迎来了崭新的未来。自此，他彻底摆脱了他的父母，也摆脱了街头的尘土。
母亲口中那无法逃离的“哥谭的重力”，再也无法成为他的阻碍。
至于眼前这个？
他更不会是。
杰森一边说着俏皮话，一边踹飞了稻草人。
曾经对方是个他只在传闻和新闻里听说过的反派。
而现在？
他只是那些装神弄鬼的蠢蛋中的一个。
“啊——！”
稻草人吃痛惨叫了一声，倒退几步靠到了角落里的柜子上。
砰的一声，柜子被撞得发出一声闷响。
杰森正打算继续给他个厉害的教训时，他突然听见柜子里传出一声细微的惊呼。
那声音很轻，轻到杰森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立刻就注意到，稻草人似乎紧张了一瞬。
“你在里面藏了什么？”
他挑起眉，一弯腰躲过稻草人的一击偷袭，然后趁其不备一拳头打在稻草人的下巴上。
这一下打得很实，稻草人晃了两下就晕倒在了地上。
瞧。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们永远成不了阻碍。
杰森得意地把稻草人踢到一边，打量起眼前这个可疑的柜子来。
现在周围安静下来了，再加上柜门没有锁，里面的动静就更清晰了。
这让杰森意识到，这里面应该藏了个人。
于是，他屈起食指，敲了敲柜门：“不出来吗？稻草人已经被我打倒了，这里已经安全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心底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警惕。
从刚刚稻草人的反应推测，柜子里的人很可能和他有关系。
蝙蝠侠已经处理完谜语人那边的后续了，没一会儿就能过来，而且通过通讯器，蝙蝠肯定已经听到他这边的动静。
而且里面的人，很可能只是稻草人的手下，解决起来根本不会有什么压力……
他刚做下决定，就发现里面的人像是被他的声音吓到了似的，好像在……发抖？
带着疑惑，杰森站到了柜子侧边，然后猛地一把拉开了柜门。
他等了一会儿，没见有人出来，也没听见什么陷阱被触发的声音，这才走到正面，朝着柜子里面看了过去。
结果就看到了……
“一个孩子？”
杰森一懵，一时竟有些无措起来，毕竟眼前的这个孩子一看就不太正常——
他整个人都颤抖着蜷缩在柜子的角落里。手臂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杰森只能看到一头乱糟糟的黑色短发。他的手指不断地抓挠着手臂，已经抓出了好几道血痕。这样还不算，上面还似乎有好几个……牙印？
哪怕看不见男孩脸上的表情，杰森依旧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恐惧，和几乎崩溃的精神。
“……嘿，”他蹲下身，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还好吗？”
因为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这句话被他说得干巴巴的。他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效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话后，男孩似乎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杰森以为起效果了，心底稍微松了口气。
“嘿，听着，我已经把坏人打晕了，你不用害怕了，我可是神奇小子……你知道吗？就是罗宾！”
男孩依旧埋着头，声音沙哑、含糊：“……罗宾？”
“对，罗宾！”
话音刚落，男孩就又开始发抖，嘴里还磕磕绊绊地念着“ROBIN”这个单词。
……有点诡异。
杰森反应过来对方这个情况不太对劲，要么是被注射了什么药物，比如恐惧毒气之类的，要么就是精神本来就异常。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男孩，打算检查一下，可没想到，他刚伸出手，对方就忽地擡起了头。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绿色的眼睛。
说实话，有点渗人。
还来不及意外这个孩子居然反应这么快，杰森就注意到他眼神是涣散的。
只是本能反应……？
正猜测着，男孩突然放下了手臂。
杰森被吓了一跳：“嘿，怎……怎么了？”
然后他就看见对方缓缓地抓住了他的披风。
“额……”杰森心情有点微妙，毕竟人家喊的罗宾，百分之百喊的是他的前一任，也就是现在的夜翼。
他想让这个孩子松手，可是男孩却越抓越紧，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嘿，孩子，你先松手，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话没说完，他就被男孩一句近乎梦呓的话给打断了，试图推开的手也停顿在那。
“……陶德？”
这是……他的名字。
杰森愣住了。
就这个时候，蝙蝠侠走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
杰森转过身，把男孩暴露在蝙蝠侠面前，有些不知所措地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他好像赖上我了？”
蝙蝠侠仔细观察了男孩的情况：“他应该是中了稻草人的恐惧毒气。”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蝙蝠侠并不确定腰带里的解毒剂对这个孩子是否有用。
从对方现在的表现来看，和以往他见过的都不太一样，稻草人很可能在这个孩子身上试验了新的类型……
蝙蝠侠从腰带里拿出解毒剂，这可能不会立刻解决眼下的问题，但起码会让这个孩子好受一点。
可没想到，男孩竟然往罗宾身后躲了躲。
杰森动作僵硬地抓住男孩的手臂，并帮忙把他的袖子捋上去：“他太奇怪了，我发誓我根本不认识他……”
蝙蝠侠没有太关注这个问题，恐惧毒气的效果确实会让人产生幻觉，尤其这很可能还是没出现过的类型。在注射结束后，他点了点头：“你先带着他出去。”
“好。”
杰森看了眼脚下的稻草人，听话的带着男孩离开了。
等到门一被关上，蝙蝠侠拉起稻草人的脖子就把他往墙上一撞。
砰的一声过后，稻草人痛呼着惊醒了：“你——蝙蝠？！”
蝙蝠侠没心情听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那不是单纯的恐惧毒气的反应，你对那个男孩用了什么？！”
“呵呵呵呵……”稻草人哑着嗓子嘲笑着蝙蝠，“不，你不懂……那就是恐惧毒气，哈哈哈哈哈就是我的恐惧毒气……！”
蝙蝠侠根本不管他这种语焉不详的表达，手指缓缓收紧。
“等等等等——”稻草人顿时怂了，“那真的不是我做的！我发誓！”
蝙蝠侠冷冷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稻草人立马就急了：“听着，蝙蝠，我是在城郊那个废弃的实验室找到的他！除此之外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发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了！”
蝙蝠侠沉声道：“你把他关在这里。”
“我没有！蝙蝠！你得讲道理！你看看他那个样子，能像是走得了路的样子吗？！我真的没有关他，他是自己不肯走的！”稻草人蹬着腿，手也不断地拍打着蝙蝠侠的手臂。
“他手臂上的针孔是新的。”
“我是昨天发现的他！那些一定是在之前就有的！”
蝙蝠侠没有被迷惑：“你发现了他，然后你使用了他！”
稻草人死死地抓着蝙蝠的手，语气越来越急促：“我只是想看看我的恐惧毒气被改造成什么样了而已，我只采了血样，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稻草人声音打着颤，这件事确实不好解释，但他也不愿意遭受无妄之灾。
蝙蝠侠完全没有动摇：“告诉我所有的事。”
实验室里进行着一场惨无人道的审讯，一门之隔的外面，气氛却十分和谐。
杰森打量着男孩的脸，自言自语：“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男孩的嘴动了动。
杰森凑近了仔细听，结果却听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名字。
“Ca……卡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