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
邓太一委实没长一张慈父的脸,半点不像有一个娇贵闺女的模样。
依然是邋里邋遢,疯疯癫癫。
沈雾好整以暇盯着他看。
看了一会,偏头跟姜刃讲:“他待会一定会说自己要割掉那小孩耳朵。”
话音不过才落,邓太一就扬言:“我要割了你的耳朵!”
姜刃看向沈雾,沈雾摊手,满脸写着“看,随便猜猜就中了”。
姜刃抿唇继续看向下方。
小童惊恐:“我明明说我听到了!”
邓太一挠了挠自己的油头:“哦,那又怎么样?”
小童大概是初次见这种没皮没脸到一定程度的老年人,很是气结,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你!”一个你字在嘴里绕了半天,接上一句:“你这老头蛮不讲理!”
邓太一霎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他笑了会,垂眸说:“你说得对。”
然后沈雾也笑了。他笑得双肩颤抖,似乎唯恐惊扰了谁,压了下去,还咳了两声。
姜刃没有笑。他不明所以地看向沈雾,眉间轻蹙:“师父。”
沈雾摆摆手,而后单手撑着屋脊站起身,兀自在风中高声喊:“邓太一。”
邓太一擡首,双目凝视沈雾。
“谁在叫我?”
他是没了一只耳朵的,至于听力如何,旁人不清楚。
倘若现下他道一句是不是有狗叫,别人大概不会置声。
沈雾也凝视他。
在龙三少的眼里,沈老板双手照旧兜袖,一贯的随性姿态。
可他居高临下,眉目流转间,仿佛带了经年沉淀的睥睨锋芒。
“我。”一个字,极尽狂傲。
龙三少转头就跟樵夫咬耳朵,啧啧道:“沈老板,牛。”
是很牛。
因为沈雾下一句就是:“不回家烧饭,在这发什么疯?”
气氛有一刹那的凝滞,空气好像都是沉默的。
龙三少掏了掏耳朵,又掏了掏耳朵。
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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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太一这个人,年轻时候疯,老了疯,有了闺女还是疯。
如果不是知道他爱剑,大概他很适合走疯道。
无他,唯天赋耳。
江湖上天赋异禀的人,委实不算少。能疯成这样的,却不多见。
听说他有次和大金刚碰上,瞧见对方身后那个穿着小小袈裟的稚儿,手一指,十分不满意。
“你这都给孩子穿的什么?”
大金刚看着他肩膀上那个打扮得像花一样的女童,眉一皱,也不满意。
“你给孩子穿的什么?”
后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疯剑与同样赫赫有名的大金刚打了一架。
两个人功夫不相上下,从天亮打到天黑。稚儿挨着女童,倒一块呼呼大睡。
再之后,两个人相遇,必定是针尖对麦芒。谁也无法说服对方按照自己的想法养孩子。
倒是稚儿同女童,关系要好,常以姐弟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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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雾在金亮折光的瓦片上走过,一步步走到似要飞翘上天的檐角。
他走得很慢。
邓太一笑了笑,咧嘴说:“闺女串门去了,不烧饭。”
谁不知道大金刚此去洛迦山,带了两个孩子。听说那小姑娘,身上还背了把玲珑小剑。
她不说话,总拿一双湿润润的眼睛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