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
姜刃在练剑。
初秋,微凉。
朝阳没有那么晃眼,几分雾气,几分潮意。微风吹拂,枝叶摩挲,沙沙作响。
“为师昨日如何同你说的?”
姜刃回头,沈雾那惺忪眉眼里压着几分风雨欲来的沉。
只是怎么会吓人。
故作愠怒,眼角却还有泪花。
姜刃沉默不语收了剑,一步步走过去。汗珠滚落过额鬓,有一点凉意。
他紧了紧剑柄。
“不睡马车。”没有起伏的语调。
沈雾差点气笑了。
他点头:“然后呢。”
姜刃沉默片刻突然擡眸,平视面前这个衣衫些微凌乱,一张如玉面容的人。
“师父,你昨夜讲梦话了。”
沈雾:“?”
为师真的会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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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沈雾第五次叹气。
他瞥向身边面色如常的姜刃,终是忍不住了,再次问道:“为师前几日讲了什么梦话?”
姜刃没有回答。
他站在台下,望向那比武招亲的台子,眼底隐隐有笑意。
他藏得很好,沈雾不知晓。
四周还很闹,百姓们聚在一起,三三两两下注。
高楼处,是挤眉弄眼的彭老爷和他那乱呲哇乱叫的小儿子。
“二姐!二姐!切他下路!”
他喊的不是别人,正是彭家二小姐,彭缨。
“嚷嚷什么!”
彭缨斜他一眼,起身一脚踢飞台上的人,丝毫不满意地扬声道:“下一个!”
这是彭缨。
年方二八,吼声超群。没生就一副江南姑娘婉约柔美的样子,眉头一竖,能止小儿夜啼。
故事不一定是真的。
但她确实生得有些过于“魁梧”。
这个年岁,该是相夫教子,奈何彭二小姐扬言要找一个武功高强的相公。
有多强?比自己强。
此刻,她就在台上。目光扫过跃跃欲试的那群年轻子弟,径直落在了姜刃身上。
“你。”
一个字,周遭立刻鸦雀无声。
她顿了顿,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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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牛寨位于桐城与苍州交界处,出了仙牛山,便是苍州地界。
仙牛江与苍河在这里穿峡而过,奔涌汇聚,自是一派澎湃之景。
听说闻居鹤贬谪后在这里登楼遥望,作了一首《叹星》,那是他离开权力中心的第一年,此后还会有许多年。
讽刺的是,唯有生命走到尽头时,他被关在太清寺。长长久久地,和京都葬在一起。
而那时,宁慎言方及弱冠,才名尽显。那时,京都正悄然历经着王权更叠。
当今梁帝尚是皇子时,贤勇有名,颇得帝心。且又方得了自己的长子,意气风发。
他为长子取名昭,珍重无比。
但他不会知道,这个孩子,会去得那么早。而他的孙子,流落江南,受尽苦楚。
此后再相见,他已年迈。
只能喘着气,努力看向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喊他的另一个名字——
冬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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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雾也登上了那座高楼。
江面上船只往来,最显眼的那艘,旗帜迎风。硕大的彭字,招展张扬。
沈雾扶着栏杆,轻声一笑:“彭家真是好大的福气。”
大运河连接京都与江州,其间州城连绕贯通,凿开一条商贸之路。
在苍州,彭姓家族经营布匹生意,为京都小姐夫人们送去最好的缎料。
但不仅是官宦人家,名贵难得的,首先会送去宫里。
沈雾得过几匹“流月花锦”,那是四殿下送他的。
彭老爷人精,会做生意。知道沈雾与四殿下关系非比寻常,亲自来见了他。
谁知一见如故,赠了沈雾一块令牌。
“沈公子日后得空,定要来苍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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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雾来了,不过是迟了多年。
当下,彭缨点名要姜刃上台时,沈雾挑了挑眉。
彭老爷的闺女和他一样,眼光毒辣,倒是会挑。
姜刃没动。
彭缨手里提着一把长.枪,银蜡尖端落在地面,摩擦时,有火花。
她居高临下,一脸志在必得。
人群里小小的抽气声此起彼伏,众人默契地扭头,为她让开了路。
“你不敢?”
她蹲在台边,飒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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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缨的魁梧其实应当说是高大。
她比寻常姑娘家个头高,骨架大。又因为五官雌雄莫辨,所以众人都笑喊她一声彭二爷。
彭老爷也不生气。
他还很高兴。
“我们家缨娘,那当然是比一般儿郎还要厉害的!”
彭家的看家护院不知有多少,以往抢钱的,陷害的,各种各样的招式。
有一年摸到彭缨院子里。
彭缨提着长.枪,直接桶穿了对方。一夜之间苍州就传遍了。
彭家没有二娘,只有二爷。
谁敢娶?谁都想娶。
人家只是武功高强,又不是杀人不眨眼。
多少书生一见她就脸红,讲句话都跟炉子上咕噜噜冒泡的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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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家小少爷见彭缨走到台边不动了,又见人群寂静。
他大喊:“谁谁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