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客
冬夜寒凉,姜刃凝眸瞧那被月光映照得清冷的寥寥灯火。
他说:“再往前便是玉仙楼,你要见的人,就在那里。”
岑平安一时无言。
风掠过他的鬓发,他理理衣衫,忽而问:“姜兄要往何处?”
姜刃没说话。他背负王剑,遥望天际,沉默地注视墨蓝雾霭的重山。
“江湖这么大。”岑平安便笑了笑:“姜兄又如此年轻——”
“江湖这么大。”
忽而,这个总是寡言少语的青年人,稍稍弯唇,“何以为家?”
他的侧脸总是凌厉的,那年战场上受了伤,眉骨上的疤,摄人心魄。
岑平安一怔。
“是啊。”
往生蛊似乎还在心脏里跳动,将人的五脏六腑都揉捏一团。情绪缠绕在一起,都分不清什么是悔恨,什么是喜怒。
他抚摸过剑上金铃,垂眸轻声说:“倒不如茅屋一间,小院花草……”
倒不如,平淡此生。
寂静一瞬,岑平安再擡头,神情认真地道了句多谢。
姜刃与他对视,微微颔首。随后,他踩着坚定且沉稳的步伐消失于夜色中。
他有明确的目标,他走得这么义无反顾,抛却生死。
现在,要成为天下第一剑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挑战当世第一剑,水云涧灵剑子。
然后打败他,一战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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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刃听说过无数天下第一剑的故事,在对沈雾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他也确认了他的身份。
而在他的各种故事里,灵剑子的痕迹实在不算浅。
曾有人说他们是师兄弟,空冥一门强盛在他们手里。也曾有人说他们恨极了对方,乃至于恩断义绝,拔剑相向。
但姜刃知道,不是这样的。
至少沈雾提起灵剑子时,从未有过一点不满与恨意。
他偶尔也会嬉笑着跟姜刃讲,“灵剑子就是太重情义,才能修得无情剑。”
说这话的时候,沈雾刚翻过最新的《百晓杂谈》,笑得眉眼弯弯。
“你看,书上说,他最疼爱的徒弟重创他,同外头的人合伙背叛他,他也没下杀手。”
是没下杀手,不过是差点入魔断道。他那断指,也是这么来的。
姜刃听过很多,一次也没见过。他不仅没见过灵剑子,也没见过丁晚春。
他知道沈雾要将匕首送人,没想过那人是个扫地少年,拿不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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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时落了雨。
冬雨冰冷,刺痛入骨。
此刻,一处供旅人落脚,供江湖中人歇息片刻的茶肆客栈,却迎来了一位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的客人。
客人摘了斗笠,露出一张清秀又坚毅的脸来。这实在是一张非常矛盾的面容。
老板娘并不觉奇怪,她生得风情貌美,娇笑着招呼:“这位公子,稍坐坐?”
不称大侠,也不唤旁的称呼,观他面相与气度,便叫人公子。
老板娘看着柔媚弱不禁风,但显然,能把客栈开在这荒郊野外,就不是普通女子。
她见过太多人了。
什么人是什么性子,功夫如何,大抵看一眼便知道。
于是她神色自若边说着话,边让客栈里的小二准备吃食。
这里只有一位老板娘,一名跑堂小二,一只狗,一座客栈,一间茶肆。
雨幕中,火炉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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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住人,院落大,往外是草棚茶肆。热茶沸煮在火炉上,热气翻滚。
来人放下斗笠一坐,温声道:“要一碟小菜,一碟炒子,再要一碗热茶。”
擦拭干净的木凳上,他背对茶炉,面观冬雨。
老板娘爽快应一声,腰肢婉转轻动,一双白皙玉手已然是提了那久经风霜的茶壶,丝毫不觉滚烫般行至人身旁。
这倒是新奇的倒茶方式。
那人不动如山地等待,也不多看。
老板娘一番花式表演倒完茶,又停留片刻,笑吟吟道:“公子,你这把剑倒是别致。”
蓑衣未褪,雨滴还残留在人身上,湿意潮蔓。滴滴答答的雨声,砸落外面泥地,水凼里浑浊不清。
那人扫视一眼,又垂眸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