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浩听闻此言,心中一动。
“老秃……老和尚你这话什么意思?”
“施主可还记得观寂观灭两位老和尚?”
洪浩点点头,“记得,当初在剑灵山,两位高僧还救过我一回。”他虽然一直对佛门不喜,但观寂观灭不似其他和尚那般一本正经,说话诙谐有趣,乃是真正大彻大悟的得道高僧。故而对这两位和尚刮目相看,印象极深。
“阿弥陀佛,几日前观寂观灭给四空山传讯,说推演出不二门将有大变数……”
“只可惜我师兄弟四人,先前正在西域镇压魔渊……”觉水大师声音沙哑,“等回到四空山看到消息,赶到不二门……”
“只剩一地肉泥?”洪浩冷笑,白发无风自动,“那观寂观灭呢?”
四僧同时沉默。
过了一阵,觉风缓缓开口:“阿弥陀佛,不瞒洪施主,我等现在是刚刚从波罗寺返回。得知那日观寂观灭带了波罗寺九位佛法最为精深的僧众前往不二门。”
说到此处,露出悲悯之色,“并无一人返回波罗寺,而且……”
洪浩听得心急,忍不住喝道:“到底怎样?老和尚爽利些。”
“往生殿里,代表各个和尚性命的的长明灯,除了观寂,已经悉数熄灭。”
洪浩一愣,按照这个说法,观寂观灭是去往水月山庄帮了大娘的,那却不算佛门只是阻止他打杀通天山庄,不阻止通天山庄打杀不二门。
死了这么多和尚,也是惨烈。
当下缓了口气,“既然观寂大师的长明灯还亮着,那说明他还活着,不知为何没有返回波罗寺?”
“阿弥陀佛,这也是我们不解之处。”觉土叹息道,“不过我们瞧着观寂的命灯虽还亮着,但灯油里混着血丝,灯芯被黑气缠绕,随时可能熄灭。”
那日观寂虽然拼死带走了大娘的元神,但为了护她,硬生生受了云端一剑,只剩一臂一腿,受伤极重,说是命悬一线也不为过。
洪浩听罢,沉吟道:“可有办法寻到观寂大师?”——若能找到观寂大师,或许就能知道打杀不二门的罪魁祸首了。
通天山庄这一帮狗日的,决计是没有力量做出眼下局面。
觉土摇摇头:“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只如泥牛入海,全无消息。”
洪浩听来,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便道:“既然如此,看观寂观灭两位大师面下。我也不与你们计较,你们自去。”
须知这四位是比观寂观灭辈分更高的佛门高僧,但他说得云淡风轻,口气甚大。
觉土重重叹息一声,“洪施主现在修为,与当年初见时云泥之别,只怕暮云女施主也不是对手。还望瞧在观寂观灭两位大师的面上,少造杀孽,不枉波罗寺一片婆心……”
洪浩把脸一沉,“聒噪!”
四位老和尚便不再言语,喧一声佛号,向着四空山而去。
路上觉水忍不住开口:“师兄,洪施主修为进境之快,实在骇人听闻。当年前见他时,不过是个初窥门径的小辈,如今竟能与我等四人战个平手……”
觉火摇头叹道:“何止平手?若非他最后收手,我等怕是要折损一二。”
觉土沉吟道:“说来奇怪,他这身修为,倒似与佛门‘放下屠刀’之理暗合。只不过,他放下的不是屠刀,是他的大道。”
三人一怔。放下大道不应该是道心崩溃,沦为废人么?
他忽然止步,望着远处云海:“诸位师弟可还记得,当年他元婴出窍,一拳将我胸前打出一个血洞。”
几人自然都还记得,那元婴还是小小的婴儿模样,就敢出来与觉土对战。挨了觉水觉火两位大师合击,受伤极重,痛苦翻滚,但仍是挥舞小拳头,斗志昂扬。又挨两条,方才趴地上,奄奄一息,一动不动。
“朱雀之力本就是狂暴凶戾,随心所欲。他的大道却是仁,这便如龙困浅滩。并不能发挥出朱雀之力本该有的全部实力。”觉土缓缓道,“他那一身朱雀血脉,本该焚天煮海,却偏要学人温良恭俭。自然扭扭捏捏,不得真义。”
觉水恍然大悟:“难怪!如今他抛却仁义枷锁,朱雀本性尽显,修为自然一日千里。”
“不止如此。”觉火若有所思,“你们可注意到他的白发?那并非衰老之相,而是朱雀离火凝练到极致的外显。他这些年压抑的怒火,如今都化作了修为。”
他并非是没有委屈,没有愤懑,没有不甘,只不过之前都是自己默默受下。
觉风忽然打了个寒颤:“这般说来……他每杀一人,朱雀离火便旺盛一分?”
四人相顾骇然。
觉土长叹:“这才是最可怕的。他走得越远,杀得越多,修为就越强。到得最后……”
话未说完,忽见远处一道赤芒冲天而起,将半壁苍穹染成血色。
“是通天山庄方向!”觉水失声叫道。
觉土面色骤变:“他这是要……”
话音未落,整座通天山脉突然剧烈震动,七十二峰同时喷出滔天烈焰。那火光中隐约可见朱雀展翅,将方圆百里灵气吞噬一空。
觉火颤声道:“他竟将整座山脉炼化了!”
“阿弥陀佛……这便是观寂观灭说的大变数。”觉土闭目合十,“从此世间,怕又多了一尊灭世魔君。”
“阿弥陀佛,那我等……不再做些什么?”
“阿弥陀佛,我等什么也做不了。”
四人默然良久,踏着血色云霞,向着四空山方向渐行渐远。身后,通天山脉的余烬中,隐约传来一声清越剑鸣,如凤唳九天。
夕阳将官道染成血色,一个年轻的白发男子和一个更年轻的红发少女,一前一后在官道上走着。
“哥哥,前面好像有动静……”红发少女听觉极是灵敏。
“嗯,山贼剪径,拦路抢劫。”洪浩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向前走着。官道旁的树林里,隐约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求求你们!放过我女儿吧!她才十五岁啊!”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跪在泥地里,额头已经磕得血肉模糊。在他面前,五名身着黑色劲装的贼人正拽着一个瘦弱的少女。少女的粗布衣裳被撕得破烂,露出黄白的肌肤。
“老东西,滚开!”为首的刀疤脸一脚踹在老汉胸口,“能被我们寨主看上,顿顿饱饭,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老汉吐着血沫,却仍死死抱住刀疤脸的腿:“大人行行好……我闺女还小,放过她吧。\"
“不识抬举!”刀疤脸啐了一口,抽出腰间短刀,“那正好,老子现在就送你这老狗上路!”
少女发出绝望的尖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