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圣帝当面
自东都诏令一出,天下皆沸,然各地调集之军亦往辽北。
杨广御驾涿郡,待五路大军会师,誓灭辽东粪土臣元。
然而,此一行并不顺利。
老百姓不是傻子,不愿送死。
杨广来到临渝宫,斩杀逃亡士兵,试图震慑,没想到适得其反,逃亡之人越来越多。
九州四海,义军更是与日俱增.
长江之上,四艘艨艟巨舰,高挂岭南宋旗,正逆流西上。
船头站着一位作文仕打扮的公子,脊直肩张,给人一种深谙武功的感觉。
“鲁叔,过到前方渡口,我们可就分开了。”
宋师道看向身旁那人,他年约四十,却满头白发,长着一把银白色美须,颇有大家气度。
正是岭南宋家著名高手,银须宋鲁,江湖人都知道他有一手强横的银龙拐法。
宋鲁闻言,拈须叹道:
“想当初文帝在时,家主纵有雄才大略,仍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内乱外忧,朝政败坏,杨广此去辽东,完全没看清天下形势。”
宋师道笑了笑,没有延续宋鲁话题。
“只希望今趟能把生意做成。”
岭南宋家一直从事一项最赚钱的行当,就是从沿海郡县,把私盐经水路运往内陆,谋取厚利。
他们与巴蜀独尊堡联姻,关系甚密,将私盐运往巴蜀,再由独尊堡分发当地盐商。
武林判官解晖在巴蜀势力极大,故而这条盐线,被两大势力吃走一大半,别家纵然眼馋也无能力插手。
可到了中原,宋家的影响力就削弱不少。
比如东都、襄城、南阳等地,这般生意多为宇文阀所控。
旗下海沙帮稳稳压制宋阀手下的水龙帮,这等格局,已持续十数年之久。
可是
近来出现一桩怪事,宇文阀、海沙帮高手竟在南阳连连折损。
宇文化及之子、妖矛之徒、海沙狮王、宇文无敌一名得力干将,全部惨死。
一些人连尸体都没能找回来。
原本水龙帮勉强在南阳占个一成生意,且随时有可能被对手吞掉。
眼下,却叫他们生意越做越好。
以南阳为缺口打入中原腹地,如此机会,宋家岂能错过。
宋缺有一子两女,二公子宋师道专责私盐营运。
为显重视,由宋师道亲身前往南阳。
宋鲁拈着银须,见渡口将至,目中闪过戒慎之色。
“南阳虽无战火,却也不似善地,死掉的这些人来头不小,各有身份。”
“可见,南阳一地的江湖人不太讲江湖规矩,只怕我宋家的名头也不是那般好用。”
“你此行务必小心,不可在别人的地界与人斗狠。”
宋鲁想到什么,又道:
“南阳多现魔踪,高手层出不穷,更传有魔典现世,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切不可牵扯进去,以免陷入魔门道统之争。”
宋师道点头:
“鲁叔放心,我会收起好奇心。”
二人正说话,忽然一齐看向江岸。
只见一人正在岸边急奔,他身后追了七八人,那急奔之人回头一掌,一股凶悍的魔煞之气打得两名追兵喷血暴毙!
罡气扑过四丈,腥风吹到了宋师道与宋鲁的脸上。
二人眼中闪过异色。
岸边有人大喊:
“舵主,他就是从南阳逃出来的那家伙!”
“快追!”
又有人大喊:“给我拖住他!”
宋师道与宋鲁没有插手,见后方人追得紧,那逃命之人一个急停,急促转身反冲人群。
一双铁掌拍死两人,又将那名舵主兵刃打断。
连消带打之下,追来的八人不一会就被他杀个干净。
之后
那带着一丝儒雅之气的脸转向了宋鲁与宋师道。
宋家巨舶上的高手汇聚过来,宋鲁一伸手,将他们止住。
岸上那人看了一眼宋家旗帜,与巨舶逆向而行,取道江都。
“被杀掉的人像是来自巴陵帮,这几人怎有胆追这样的高手”
宋师道隐隐感觉不妙:“还有,南阳逃出来的人,这又是何意”
宋鲁沉脸朝后吩咐:“你们几个不要去巴蜀,陪护二公子去南阳。”
“是!”五名精干刀客一同应诺。
“此人的武功路数我从未见过,似乎是魔门人物。”
“但要说巴陵帮追击魔门中人,又不像是这些人的行事风格。”
宋鲁疑云大起,举目望向南阳。
“这龙兴之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总之,你要小心。”
“一旦敲定生意,立即从南阳抽身,其余事交给水龙帮打理。”
……
卧龙山上,陈老谋正瞧着安逸作画的某天师,不由在一旁念起最新消息。
这些消息不再局限南阳一地,而是关乎天下形势。
“延安人刘迦伦聚众十万,自称“皇王”,建元“大世”,并与陕北稽胡族联合,震动关中!”
“被张须陀击溃的孟让东山再起,他攻占盱眙,焚毁杨广行宫都梁宫.”
周奕摆了摆手:“陈老,你不用再念了。”
陈老谋又简述道:
“翟让、张金称、高士达、窦建德、杜伏威、郑文雅眼下真是烽烟四起,烧遍九州,杨广还在怀远镇,大隋已是无力回天。”
他不禁问道:“天师还能坐得住吗”
“当然坐得住。”
“那刘迦伦势大,但左骁卫大将军屈突通不是来了么。”
陈老谋听罢,微微一怔。
因为这消息他还没念出来:“天师给我一种诸葛再世之感。”
“静卧山岗,却知天下事。”
周奕笑道:“我太平道最是安分守己,他们先打,等我把账收完再说。”
陈老谋与他相处日久,已深谙其意。
“与你欠账的两位,现在已被大龙头盯上,他们与漠北做生意,杨镇不会管。但这一次,任志却是得了失心疯,上了突厥人的贼船。”
周奕把笔一丢:“难道他与朱粲勾结”
“猜对了。”
陈老谋冷笑:
“准确来说,是突厥人与朱粲合作。这帮草原人想趁此机会叫大隋更乱,那科尔坡在任志的帮助下,准备将一批精良的马具、三棱响箭卖给朱粲。”
“几乎是让利出售。”
“科尔坡本想与杨镇合作,又贿赂城内各大势力,不过这些势力安居南阳,各守底线,便没能得逞。”
“如今他希望朱粲掌权,这个食人魔一旦控制南阳、冠军,可想而知是利于草原的。”
周奕来了精神:“我正愁此事。”
“不把这笔账算清楚,我想外出做事都有顾虑。”
陈老谋开着玩笑:“天师准备攻占哪一城哪一郡”
“没有,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
陈老谋点头赞同:“确实该出去联络其他势力,届时大旗一举,各地响应,才可称得上当世大贤良师。”
“杨大龙头还在迟疑,我觉得他最终会来拜山。”
陈老谋将手上的消息搁在桌上。
周奕又嘱咐两声,陈老谋便返回南阳城去了
两日后,南阳天色大变。
“轰隆”声连响,雷鸣裂空而作。
大雨倾盆而下,天空像是裂开一道口子。
山涧初鸣于石罅,俄顷成涛。溪泉骤涌于幽蹊,霎时作沸。
天空中的雷鸣一道又一道钻入周奕耳中。
他未受到丝毫影响,静静坐在道观后院。
手阳明大肠经练通已有三日,他本在练第九条正经足太阳膀胱经。
随着玄门内功再度增长,久久没有气发的至阳穴终于风隙大开。
观外风雨大作,青嶂倏变苍墨。
而周奕体内,也像是有一场狂风暴雨。
不远处的表妹已有感知,她轻挪脚步,拿着画坐到通往后院的过道上,不让任何人打扰。
一道又一道真气注入至阳穴中,这个像是填不满的窍穴,终于在周奕精卫填海石式的不懈努力下,骤然在体内气发。
从任脉膻中、督脉中枢,任督二脉气息串联。
终于,至阳大窍彻底打开!
原本膻中穴中储存的煞气,被顷刻炼化。
成为了最纯粹的真气,融入流淌在体内的真元之中。
周奕练气速度极快,可毕竟日短。
体内功力虽然精纯,却比不及老牌江湖人深厚。
这一大股煞气真元,直若旁人十年苦修。
同时,只一运功,方圆十丈之内,虫行蚁走的细微声响,都能从雨水中辨别。
这等乱中听音的手段,相比于江都第一高手石龙,也尤有胜之。
周奕从打坐中睁开眼睛。
提气于丝竹空穴,二目像是有一道电芒闪过。
此乃道门高明修炼之士才能有的异像,唤作虚室生电。
足以证明,他并非只是修练魔功那么简单。
周奕看到阿茹依娜抬起头朝他看,回纥少女幽蓝色的瞳孔在他此时的眼力看来,更加清澈明亮。
体内玄功、魔功,更自如的切换。
让周奕生出一种随心所欲的欢快感觉。
拔出身侧湛卢,真气一注,登时刃光湛湛,映人眉眼。
叫人一看,便晓得是玄门正宗法门。
可等他任督二气行过,至阳大窍的魔气显化让周奕本人也不由一怔。
只见湛卢一片漆黑,上方魔气如火焰一般跳动。
没有错,感觉剑上沾了魔火,至阳之力腾腾而沸。
周老叹练魔功,将自己双目练的如同两盏鬼火,这是一种魔道真气具现显化。
可与周奕这种显化相比。
老叹的艺术品只算是简陋的民间粗瓷,周奕的却是釉面莹润如玉的精瓷。
这是老叹在追求的精极之美。
“你”
回纥少女的表情不由变了,迈步走来:“你的功力增长了许多,难道是将道心种魔大法练成了”
“谁说我练的是道心种魔。”
周奕说话时魔气全收,转变成玄门高士。
一看到他温和宁静的眼神,或许会忍不住向他求教道门经卷。
依娜上下打量着他,想到他的身份,不由小口微张:“太平鸿宝。”
“怎么样,有没有弱了第五奇书的名头”
依娜显然认可了五大奇书的说法。
“嗯,很特别,你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而且是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
“也许你适合修炼娑布罗干中的最高秘卷,可惜那智经只在大尊手中.”
她摇了摇头,自己断了这个话题。
“其实我适合修这个。”
周奕掏出《老子想尔注》:“其实神奇的源头,都在这里。”
少女盯着那道卷,忍不住说道:“可以借我看看吗.表哥。”
“看吧看吧。”
周奕非常大方,把经书放在她手中,随后迈着轻快的脚步去了前院大殿。
少女的目光有一瞬间被他的背影勾走,又快速回到经卷上。
这几乎是太平道的镇教宝典,极为珍贵。
她看过某天师翻过很多次,尤其是这段苦修的时间。
一想到这些,心中有股被信任的感觉。
望着院中桃树,望着那翻新的屋瓦,五庄观的古朴色调,渐渐取代了塞外草原无垠的绿。
周奕走到黄老大殿,烧起一炷香,絮絮念着:
“弟子不踏实的心总算安定了一些,未来时光漫漫长,二老多多关照。”
给黄帝老子敬香,插入香炉。
回身聆听飘蓬大雨,心情颇为舒畅。
二目不由飞去江都方向。
“先把手头两笔账算清,再找个合适的时候与石龙道友论道。”
一念及此,脸上不由泛起盈盈笑意
观外滴滴答答,大雨三天三夜还在下。
一阵脚步声打乱周奕清修。
“大龙头,里边请!”
杨镇二顾卧龙山,被两名壮汉延请入观。
周奕从后院迎来时,杨镇和苏运正摘斗笠,身上的蓑衣却没脱。
双方见面打了个招呼。
“今日怎不见范兄与孟兄。”
“他们也想来此,却是走不开。”
杨镇接过夏姝递来的茶水,大喝一口。
苏运道了一声谢,把茶水搁在桌上。
“观主可猜到我们的来意”
周奕看了两人一眼,心觉没必要藏着掖着,直接说道:
“因为科尔坡与任掌门的事。”
“正是。”
杨镇对于周奕知晓消息毫无意外:“杨某迟疑不决,请观主教我。”
“简单,就一个字”
苏运问:“哪个字”
“杀。”
二人听罢,瞩目看他。
周奕轻飘飘说道:“朱粲是南阳城最大的威胁,他是一头恶狼,此时杀二贼,便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当今天下,烽烟处处。”
“这科尔坡听令突厥可汗,狼子野心,任志执迷不悟,勾结外贼,南阳想在乱世之中独善其身,必先安内。”
“大龙头以为如何”
杨镇没开口,苏运直接道:
“其实大龙头与观主看法一致,只是心里那一关还没过去。”
周奕宽慰道:
“大龙头行之以仁,顾念旧情,就比如面对那裘千博。可裘帮主与任掌门心思不同,一人向武,一人为利,任掌门已是利欲熏心,大义小义置之脑后。”
“既然如此,大龙头何必与他再讲仁义。”
杨镇微微沉默,吞尽盏中热茶。
“多谢观主。”
“我们五日后便动手。”
杨镇说话,与苏运一道告辞了。
周奕送二人出观门。
“师兄,他们是来问策的吗”
“当然不是。”
周奕望着山路:“杨大龙头一心守护南阳,当下不愿受战火波及,势必铲除后患。”
“那他为何赶雨至此。”
“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是表明态度,或许是单纯告诉我要动手的时间。”
“毕竟这是南阳帮内部才知晓的,陈老谋也打听不到.”
杨镇来过之后,周奕便召集观中人手。
大龙头打突厥人,卧龙山自然要帮帮场子。
“要我帮忙吗”
“不用。”
周奕冲着回纥少女笑了笑:“这次是南阳帮主场,我只是去捡点便宜,你在家守着吧。”
安排好一切。
周奕正计算着收账的日子,没想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杨镇登山后的第四日,五庄观门口吵吵嚷嚷。
“你这道人无理取闹,我家观主什么时候欠你金银。”
“道爷不屑说谎,让我见你家观主。”
门口几人还是拦他。
那道人生气了,喊话声音极大,在观门外大叫道:“欠债要还钱,做人不能太周奕。”
“进来进来!”
某天师身形闪出观外,将那矮胖道人拽了进去。
“哈哈哈,我就知道是你!”
木道人入了道观,咧口大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周奕望着这矮胖道人。
“这还不简单”
“道爷我稍微打听一下,近来哪里大事频发,哪里神神叨叨的事情最多,自然就能找到。”
“不过.”
木道人四下打量着五庄观:“这不是那嘴臭乌鸦的老窝吗”
“鸦道人回扶沟祖观,便将这道观赠予我。”
“原来如此。”
木道人说话间伸出一只手:“说好的金子呢”
“是李密欠我们的金子,不是我欠你的金子,你别把账搞错了。”
周奕瞪了他一眼,见他要说话,于是抢话道:
“不过你跑来找我,看来是没什么盘缠了。这样吧,大家是老朋友,明天晚上我带你去干一票大的。”
“又要烧大营不去,不去。”
“放心,风险小,回报高。”
周奕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去把突厥可汗的一个窝给端掉,你能拿多少东西,全看你的本事。”
周奕又把细节讲给他听。
木道人心动了。
接着,他回房取来一物,交在他手中。
“上次你给我全性法门,今次我给你一门佛家秘术,对镇压心魔大有作用,正适合全性之道。”
木道人将“心禅不灭”的抄本拿在手中。
他由动入静,细细看了起来。
半盏茶时间,木道人便察觉此功大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