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正中央盘膝坐下，掐诀开始准备突破，陆成锦粗略扫了一眼那些大能的位置，隐约觉得，这像极了一道法阵。
是为萧折竹护法，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一个元婴期的雷劫，也用得上这般紧张么？
陆成锦总觉得哪里古怪。
很快，闷雷声在头顶响起，劫云一层层拢起来，与先前他见过的不同，那劫云密密麻麻的，比先前白彻给萧折竹瞧的画面里的大乘雷劫还要吓人。
这当真是元婴？
陆成锦的仗着这是记忆，明目张胆地贴到萧折竹身旁去，从青年的角度去看劫雷。
天穹闪过一道紫光，一道雷劫顷刻劈下来，萧折竹整个人都被淹没，只是在中央出现一片空地，他一直变换着手诀，第一道劫雷还没有劈到他身上来。
第二道紧随其后，轻微的“咔嚓”声陡然响起，陆成锦擡眼，萧折竹头顶的无形屏障出现了裂纹，劫雷实打实地落在他身上，好在萧折竹还能抵抗得住，并没有出现太大反应。
第三道，第四道……
那些劫雷太过密集，陆成锦数到最后已经麻木，在这期间，他清楚地看见萧折竹身上的衣衫层层破碎，玉冠也有些支撑不住，裂痕开始蔓延，青年的身侧却一点点蔓延出淡金色的灵力来。
淡金色？
陆成锦瞧见的一瞬间，一下子想起太微来。
萧折竹自身的灵力是青色的，在他印象里，就只有太微散发着淡金光芒。
似有所感，陆成锦擡头看去，劫雷一点点散去，云中一道光闪过，一把剑直直坠下来，落在萧折竹身前。
青年掐诀的手顿住，抚在心口，措不及防地呛出一口血来，血迹落在剑柄，渗入凹槽消失不见，“太微”两个字在其上浮现，淡金光茫大盛——契成。
难怪，难怪太微有如此霸道的名字，还有如此之威。
因为这本身便是天赐。
那口血吐出来之后，萧折竹便昏了过去。
眼前是熟悉的黑暗，陆成锦还没从方才的场景当中回过神来，想着那把太微剑。
不用再去多探究，萧折竹修的什么道已经呼之欲出了。
哪怕陆成锦对此感到匪夷所思，可没有更好的能去解释这一把天赐的太微剑了。
精通各道，掌握因果，这是白彻传递给萧折竹的，也是这群大能想要让萧折竹寻到的，真正的仙道。
被天所承认的道。
只是以陆成锦的能力，还寻不到一个最准确地去形容它的词汇，只能猜出来，若修成，或许萧折竹就能成为这数千年来再度开启飞升大道的人。
这一次陆成锦眼前黑了许久，就好像在外的人在纠结，但最后还是将这段记忆放给他。
萧折竹从床榻上苏醒，几乎所有的大能都守在一旁。
“折竹，你究竟悟出了什么道？”是仙宗宗主先开的口。
陆成锦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问，愣了一瞬，随后瞧见萧折竹在他们之间扫视一圈，淡声反问：“弟子修的什么道，诸位尊者不清楚么？”
这话里带刺，明川暗蹙一下眉，其他人更多的是尴尬，还是从未参与过此事的仙宗宗主率先开口，温声解释：“你想来也在白彻那里瞧见了，此道虽然有迹可循，但迄今还没有成功过的人，加上那是千年前仙者留下的碎片，我们也只能拼凑至此，真正走上这条路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也就只有你，最清楚这一条路代表了什么。”
仙宗宗主神色自若，陆成锦却觉得荒谬：一条还从来没有人成功的道路，精挑细选到萧折竹这样一个天赋极高的孩子，然后强行规定他的人生，到最后却要将一切都交给天命。
二十年对于这群大乘期的修士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只要将人养到元婴去便能知道这是如何的道，若出了什么意外失败，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放弃这一个，去寻下一个合适的人选。
陆成锦都不知道该不该夸他们一句良心尚存，还顾及着萧折竹的之后，让人压到及冠才突破元婴：甚至可能这一举动背后都还有其他目的。
这是一场覆盖了萧折竹二十年成长时期的局，几分真心几分利用谁也分不明白，陆成锦不知道萧折竹眼下是什么心情，只若是换作他，想来如何都难以接受。
青年瞧上去还算冷静，在听完仙宗宗主的解释的时候，稍一沉默，吐出两个字来：“天道。”
众人齐齐一愣，连带着陆成锦。
萧折竹好像对自己这简单两个字掀起什么惊涛骇浪浑然不觉，在他们怔愣的时候，萧折竹贴心的继续解释一句：“修真界之上并无其他，成仙者便会化为天道，掌控此间法度。”
“怎么可能……”有人喃喃出声，就连明川的脸色也变了，他问：“你如何得知？”
“渡劫之时，天道所言。”萧折竹神色冷静。
这言语太过荒谬，但凡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来，都显得不可信，偏偏是刚刚循着他们的愿望成功结婴的萧折竹。
那把天赐的太微剑就摆在一旁，他们不得不信。
难怪。
陆成锦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忽然便明白了先前萧折竹同他说的——天道不公，因为天道本身便非绝对的法则，祂还带着人性。
这段记忆很短，那几位大能变了脸色之后，相互对视一眼便匆匆走了出去，甚至往日最是细心的云玦都没有多关照萧折竹的情况。
门很快被阖上，萧折竹维持着那个姿势待了会儿，随后垂下眼，抚上太微剑，低叹一声，像是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
萧折竹渡劫的时候受的伤并不算重，大部分都靠着元婴的自愈能力恢复好，只不过他还是在床榻上待了数日，为了吸收过去五年里面他溢出来的灵力。
当真是很多。
陆成锦是亲眼瞧见那灵力填满一个又一个法器的，眼下又一个个被吸收干净，约莫半个月之后，又是一道雷劫。
这道雷劫比先前元婴那道温和不少，没有人护法，萧折竹轻而易举地便突破到化神。
在突破之后，青年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明川，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顿住。
半个月时间，没有一个人来寻他。
虽说各位大能平日都不会干扰他的修炼，大都是萧折竹主动去寻他们，但在这个时候，连明川的人影都瞧不见，难免让人心寒：此前剑尊大人可是会因为他去藏书阁长久未归而上来质问他的。
萧折竹垂下眼，最后还是推门走出去，却没有寻明川他们，而是转头到那片练剑的竹林当中。
太微剑被握在手中，萧折竹使了一套剑招，半点没有平日的从容，多少带着发泄的意味。
淡金色的光芒微闪，等他停下的时候，随着雪落下，太微剑中冒出个淡金色的灵体来。
“这般在意那群人，你是怎么修成此道的？”现身的是位女子，话语里面嫌弃之意明明白白。
“剑灵？”萧折竹看着眼前灵体，没有直接答话，而是问。
女子歪了下头：“你若是要这般称呼我，也算合适。不过更准确地来说，你也可以直接称我为‘天道’。”
淡然如萧折竹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瞳孔都忍不住一缩。
更别说在看这段记忆的陆成锦。
在这之后，萧折竹可是直接将太微剑给了陆青绮啊……那岂不就意味着，他是将天道交给陆青绮？
他想做什么？是因为他自己最后堕了魔，所以替天道又重新择了个人选么？
陆成锦心乱如麻，连之后青年萧折竹与那自称天道的剑灵交谈了什么都没听清，场景顷刻变幻，数十年时间又过去，萧折竹并非直接让场景变换，而是加快了速度，陆成锦从那些飞快过去的时间里瞧见了先前萧折竹同他说的那“一剑霜寒十四州”之事，只不过同萧折竹口中的“挨骂”不同，在一闪而过的记忆画面里，陆成锦瞧得清晰，萧折竹是被直接押在堂上，受众人谴责。
好像从元婴之后，他就不再受那群人的庇护了。
时间最后停留在快两百年的时候，前面发生了什么被萧折竹自己给模糊掉了，他只能瞧见人受了重伤，踉踉跄跄地走向云玦所在的那座峰上。
其他的弟子瞧见他，第一反应都是避让，没有一个敢走上前去扶他的。这么多年都是如此，萧折竹是这仙宗最特殊的一个人，与宗门关系最密切也最生疏，分明自小就生长在这里，除却尊长之外却不认识任何人。
而如今，那些尊长都不愿意护他了。
陆成锦看过萧折竹过往两百年，哪怕有大部分都被人有意略了过去，但他还是从其中瞧出心灰意冷来，跟着沉默下去，看到他重伤的时候，心尖一疼，紧跟着的是更多怜惜。
他甚至替萧折竹感到害怕，怕那位医圣不愿意出手救他。
好在，在瞧见萧折竹这副模样的时候，云玦神色虽然复杂，但还是将他迎了进去。
在进到洞府之后，云玦立刻张开一道结界，脸上的心疼不似作伪：“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萧折竹擡眸看她一眼，又垂下眼帘去，避开话题：“劳烦尊者了。”
连师叔都不愿意喊了。
云玦轻轻叹一口气，给他塞过去一颗丹药，就伸手给他把脉，沉吟半晌，转头去寻草药，一边道：“我给你寻些治内伤的药，至于外伤，会好得慢上一些，你这阵子借口寻个地方疗伤去……就先不要回宗门了。”
萧折竹闻言，猛地擡起头来，直勾勾地瞧着她，一字一顿：“尊者此言何意？”
云玦神情依旧复杂着，轻轻摇头：“你不必管，听话便是。”
她轻叹：“小竹子……算我拿曾经那些交情还与你换，信我这一次。”
萧折竹不置可否。
云玦将药塞给他之后，萧折竹便起身离开了，他犹疑一瞬，还是没有回去，而是往山门走。
曾经明川带他出宗门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走山门，以至于陆成锦第一次在那画面当中瞧见仙宗山门的时候才没认出来。而如今萧折竹一个人，已经彻底习惯了这样的路。
他去了药谷，那里有云溯和云湍兄弟两个。
陆成锦也是到这时候才知道，云玦是他们兄弟二人的姑姑，只不过萧折竹早便认识云玦，与云湍和云溯却是意外交好。
他将那些药尽数交给云溯：“这些药……药效如何？”
云溯接过丹药蹙了下眉，擡眼，又伸过手去要给他把脉。
萧折竹毫不犹豫地伸过手，神情比在云玦洞府的时候不知道轻松多少。
“对你伤势有益，但效果很慢，”云溯皱着眉摇摇头，看向他，“是谁给你的丹药？你受伤了怎么不知道直接来寻我们？”
萧折竹轻轻弯了眉眼，就像平日里哄陆成锦那般温声道：“去那边要更近些……我原先也没想麻烦你们。”
云溯沉沉叹一口气：“你这段日子就别四处奔波了，留在药谷好好养伤，这里也不会来什么外人。”
萧折竹含糊地应一声，留下了，却还是时不时地往仙宗的方向看，显然是挂心。
安宁日子没有过去太久，很快就传出仙宗征讨魔尊符疆的消息，各宗各派都有响应，药谷身为医修最多的宗门，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萧折竹身上还带着仙宗的弟子令牌，第一天的时候那令牌发了烫，陆成锦还以为萧折竹会选择回去，却没想到他沉默着，一直等到令牌冷却。
像是已经放弃了仙宗。
三日之后，药谷大部分医修都到了战场去，云湍也不例外，只有云溯留守谷中，这之后，来了一个云玦。
两人见面的时候都有些错愕，医圣满身的伤，被云溯扶着，萧折竹蹙着眉将目光落在她肩膀处：不是魔气侵蚀的伤口，而是一道剑伤。
那伤痕带着的灵力气息，萧折竹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沉默地召出太微剑来，直冲仙宗去。
药谷尽数是医修，没有一个人能拦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到这时候，萧折竹才终于明白云玦的用意。
——其他人都在战场上与魔尊符疆对峙的时候，最先提议的仙宗却在内讧。
萧折竹一路几乎是强闯，在他曾经跪过的大殿中央，瞧见了他的师尊。
明川受伤了，身上还有魔气外溢，可其他人却让他跪在那里。
在看见他的时候，那终年冷淡的脸上头一次出现这般明显的神情，却是暴怒：“你回来做什么！”
萧折竹瞧他一眼，擡眼看向坐在主位的仙宗宗主。
“来得正好，”这时候他都还是笑着，“你师尊正因为你私通魔修的事情受过呢，折竹既然回来了，本座也就不好再难为剑尊了不是？”
那人从主位上一步步走下来，明川想动，紧接着被压制住，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宗主走到萧折竹面前去，柔声细语地问：“折竹，是自废修为，还是让我们剑尊继续代你受过，选一个？”
陆成锦愕然地看着这一局面。
他的神识在颤抖……不，发颤的是萧折竹的记忆，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不稳定，他感觉到一阵清风绕过来，是萧折竹的神识。
那缕神识化成人形，攥上他的手，很用力。陆成锦反握过去，也不知是谁在关照着谁。
声音似乎消失了，他瞧见萧折竹掌心淡金光茫一闪，太微剑直冲着眼前的仙宗宗主刺过去，下一刻那身影却消失无踪，大殿上又换了一副景象，所有人惊恐地看向他，那位仙宗宗主还坐在高处，太微剑穿过的，却是剑尊明川的心口。
陆成锦看见明川嘴角落下血来，朝着萧折竹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没有声音，他看出了那个口型。
“折竹，安心。”
画面应声破碎。
来啦！回忆杀结束，下一章回主线，因为这部分是萧折竹自己的记忆，所以其实只有画面，具体后面竹子还会跟小锦展开讲的，看不懂或者有疑惑也不要着急QWQ零点可能还有一章，看我能不能赶完，没赶完的话就明天中午十二点见，不要多等，再之后就还是恢复零点更新啦！
另外竹子的道其实就是天道哈哈哈哈，这个太难猜了，我的错，挨个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