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柴(1 / 2)

劈柴

三重楼,三重山上楼外楼。

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楼主座下九大护法,八十一刺客。

一手钱,一手命,出手从无败绩。

很凶,很残暴。

龙三少那日牵着自己的小毛驴,累了,歇了一歇。方才提步,迎面就遇着坐在柴堆上的樵夫。

他掌着斧头,问:“你,想杀谁?”

龙三少:“……”

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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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楼,神秘至极。立于三重山之巅,进山需过毒障与虫林,险中之险。

少有人能寻到这里。

樵夫起身,低头,走近,再次问道:“你,想杀谁?”

龙三少仰着头看眼前这个大块头。

那么大,裸露胸膛肌肉虬结,扛着斧头,像驮着厚厚龟壳的老乌龟精。

“不杀人。”龙三少讲:“找人。”

樵夫便问:“谁?”

关你什么事。

龙三少默了一瞬,擡擡下巴道:“你是三重楼的?”

好一副爷今天就要为你是问的姿态。

樵夫斧头一转,沉闷一声落在地上,面无表情道:“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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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夫是真的樵夫。每天除了砍柴,就是盯着龙三少砍柴。

于是龙三少第三千遍骂了沈雾。

这不是来做活计!是来当牛做马!

但骂归骂,这整一年来还是安安分分在院子里劈柴。

是的,劈柴。

龙三少当时扭头就要走的,那小毛驴却撒欢,一下跑没了影。

丢什么不能丢驴。

龙三少赶忙去追,樵夫也跟着追。山间鸟惊,飞了一片出林海,逐云而去。

龙三少喊:“你为什么追我!”

樵夫在后面,一脚一个印子,土陷下去,脚印也大得离谱。

他回一句:“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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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夫大约有病。或者说,三重楼里所有人,都有病。

他们只穿黑衣,永远戴面具,来无影去无踪。偌大一座楼,仿佛只有樵夫一个活人。

樵夫虽是活人,却爱讲鬼话。

譬如那一日,樵夫踏着清晨露水归来,在井口边打水洗脸。霞光才铺开,龙三少推门,打眼一瞧便怒喊。

“我驴呢!”

我那么大一头驴呢!

樵夫支起半边身子,水滴顺着脸颊而落,他说:“溜自己去了。”

龙三少:“?”

我是真的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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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重楼的日子枯燥乏味。

龙三少唯一能说话的对象,是个背着斧头,没有任何兴趣爱好,走路地都要抖三抖的大块头樵夫。

龙三少也曾问过,“三重楼的少东家在哪?”

樵夫劈着柴,双臂使力,肌肉绷紧,头也不擡道:“出家了。”

龙三少:“?”

专门干刺客买卖的三重楼少东家竟然是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

他娘的!

果然就不是个正经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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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三少当夜就想跑的,忍了。

第二日,龙三少照旧劈完例行一日的柴,擦了汗,擡头去看。

清晨薄雾钟爱青山,绕着缠着,连霞光都得退避三分。

突然,黑影闯入眼中。是樵夫。

他说:“少东家回来了。”默然片刻,又补了一句:“出家人,不能婚娶。”

疯了。

龙三少当机立断,这人砍柴砍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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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龙三少斧头一甩,一脚踢飞半块门板一样的柴。樵夫一言不发盯着他瞧。

龙三少喊:“再!见!”

他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包袱,捏着那张地图,冲到了少东家面前。

少东家果然慈眉善目至极,清瘦身形罩了件僧袍,一双眼睛深沉带笑。

只是,光头。很亮的光头。

龙三少抿了嘴巴,“沈老板的债,我替他还清了。”

光头少东家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眉毛都没动一下,续道——

“他不欠贫僧的债,施主日后莫再信他。”

“……”

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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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东家是正正经经出家了。

可樵夫还是喊他一句少东家,谁都要喊他一句少东家。

龙三少头一次在除了饭点之外,见人这么多,这么齐。

满庭院黑袍杀手单膝跪了一地,洪亮震天的声音只有一句:“拜见少主!”

少东家淡然自持,岿然不动,唯有袖袍在风中翻滚。他轻轻笑说:“诸位请起。”

龙三少觉得这场面很邪门。

他紧了紧包袱,迈了一只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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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东家是个好人。杀不杀人不清楚,至少会结清工钱。

一本剑谱,名《杨式剑法》。厚重、泛黄,旧得边线脱落。

“施主,你是来这里的第三位。”

少东家送龙三少离开,回身前侧过半边脸来。晨曦洒在人头上,更亮了,像个金蛋。

龙三少一时看入了迷。

少东家则不疾不徐道:“前两位如今于江湖浪迹,颇有美名。”

他笑叹一声:“望日后再见,施主也还能持一颗至诚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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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三少牵着肥了三圈的老毛驴下山了,路过岔路口的时候,再次遇上樵夫。

这一次,他问:“想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