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一块石头,只要可以杀掉他。
她眉目沉着,依稀可见日后的杀伐果决、坚韧自强。
男人盯着她,狞笑着说:“我猜你姓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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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阿蛮按时回了家。
娘亲以为她又在山上疯玩,嗔怪地替她整理衣衫,眉眼弯弯。
“娘亲今日挣了不少,给阿蛮买了最最喜欢的麻饼。”
阿蛮也笑,说阿蛮采到了好多好看的花,都给娘亲。
她年纪虽然不大,但力气大,胆子大,常往山上跑。
娘亲出去了,她就自己去找一些常见的药材,更有时候她会选择打猎。
只不过每一次,她都说自己去采花。
娘亲没有发现过,就像没有发现阿蛮偷偷跟着那个男人学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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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自称鬼见愁。他有天下最诡秘的剑,称为机关剑。
阿蛮拜他为师,跟他学习剑法。
鬼见愁说,你既是我的弟子,那便不能同神机阁的人往来。
阿蛮答应了。
鬼见愁又说,你天赋异禀,力大无穷,本不该跟着我学剑的,但我们相遇一场是缘分。
鬼见愁把机关剑给了阿蛮。
“你以后,就用这把剑。”
阿蛮跪地磕头,重重响声回荡四周,“徒儿谢过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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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过去,十三岁的雨夜。
阿蛮鼓起勇气跟娘亲说,我想学剑。
我想离开这里。
娘亲沉默许久。破天荒地没有了温柔笑意,冷着脸告诉她,女红学得好就已是顶顶厉害的女郎了。
不必去学剑,不准去学剑。
敢去学剑,娘亲打断你的腿。
阿蛮依然不明白。
“阿蛮。”娘亲缓了缓语气,“阿蛮,你年纪不小了。出嫁时,须得自己一针一线绣织嫁衣的。”
我不要嫁人!
阿蛮惊愕,如同稚童一般大喊着:“我要一辈子跟娘亲在一起!我不嫁人!”
娘亲喝道:“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阿蛮愣住了。
她张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娘亲,我想我们好好在一起,离开这里。我想更好地保护你。
可她讲不出来。
在无数个夜里,当娘亲怅惘地望向远方时,阿蛮就讲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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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阿蛮想,不离开这里也没关系,娘亲高兴就好。
何况她已经足够厉害,谁敢来挑衅她都保证对方有来无回。
一辈子还很长呢,她可以一直跟娘亲在一起。
可当时天真的阿蛮不知道,一辈子太短了,真的太短了。
这个梦,或许也是短的。
短到还没有和娘亲一起听雨,一起采花,就到了十五岁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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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娘亲看着她手里的剑,看着她身边的鬼见愁。
娘亲颤抖着唇:“阿蛮,过来。”
就像从前每一个她不在娘亲身边的日子,娘亲都会轻声唤她过去。
阿蛮从山间到井边再到檐下,一步步走得面容苍白。
那一天,风卷残云,斜影照落墙院,山河入秋。
那真是个很好的季节。秋收冬藏,寒来暑往。
阿蛮听见墙外人在笑,她也想笑。
娘亲,怎么就真的要打断她的腿呢。明明,娘亲最心疼她的。
彼时她哭喊着,说娘亲不要。娘亲,阿蛮不要这样。
娘亲没有停。
那样温柔的母亲,第一次展现这样的力量来。一棍一棍落下,重重响声回荡在人耳畔。
“娘亲!”
她忍不住要问一句,为什么。阿蛮只是想学剑而已,只是想保护你而已,仅此而已。
娘亲,为什么?
娘亲没有回答她,双眸赤红,嗓音沙哑,一字一句道——
“阿蛮,娘亲只希望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活着,不要去过那些刀光剑影的生活。”
娘亲垂眸看她,静默良久,每一个字眼都像是骨头缝里抠出来,“除非娘亲死。”
那一瞬间,阿蛮近乎呆滞。
娘亲,我没有。
我没有要去过那样的生活。
只是后来她还是过了那样的生活,而观音剑徐阿蛮的腿,就是在那时断的。
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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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一变再变,似有一团黑雾在面前叫人看不清归途。
徐阿蛮双手挥剑,在压抑灰暗的黑雾里大喊着娘亲。
没有人应答。
徐阿蛮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娘亲……”
娘亲。
她喃喃着,娘亲,阿蛮好想你。
剑斩千军的徐阿蛮,一战成名的徐阿蛮,终于丢了剑,在这没人知道的地方,任由这黑雾笼罩,将自己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