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安静静地阖眼,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好像都温柔了许多。
听见陆小北的声音,他微微擡眸,声音清如山间泉流。
“我是,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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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浪里小白龙,陆小北。
你听过没有?
章钰坐了起来,腕间碧青玉珠串若隐若现。他很白,是冷白,能看见皮肤下的血肉与经脉。
“未曾听过。”他慢慢理了衣裳,认真问:“可要下来饮口茶?”
大约当他是哪家调皮少年,并不警惕,也不害怕,只是包容耐心地邀请他下去坐坐。
太没有危机感了!
我是来捉你的!
你害怕一点!
陆小北很想这么告诉他。
可陆小北又觉得,眼前这个章五少爷,和想象中很不一样。好像风一吹就会死掉。
还是先不要告诉他好了
况且迟一点捉也没关系,反正他跑不了。
于是不自觉地,陆小北听了他的话,翻身跳下墙头。他头上还别着轻功穿行在花丛时采的花。
章钰唇角弯了弯,“你别的什么花?很好看。”
陆小北莫名其妙腾地一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扯下那艳红的花朵,一下扔到了章钰身边的榻上。
“这什么花!跑我头上来了!好大的胆子!”
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可见一斑。
章钰没有拆穿他,将花拿起来看了看。
这是一朵小野花,很寻常,甚至因为没有养分再汲取,被太阳晒过,焉头巴脑。
并不出众,也不昂贵。
和这个龇牙咧嘴,装束奇怪的少年一样。
章钰抚摸了一下花瓣,没有再说话,起身慢步至石桌前为陆小北斟了一盏茶。
茶水的声音也很慢很轻,仿佛一下子便重新抚平了陆小北心中的无措。
他盯着章钰的背影看了半晌,表情怪异。等茶已倒好,章钰回首看他了,他这才慢吞吞走过去坐下。
“什么茶?”
他哪里懂什么茶,吸溜一口险些把嘴给烫着。为了掩饰尴尬,随便找了个由头转移注意力。
章钰摇摇头说:“我也不懂,应该是旧茶。”
“哦。”陆小北清了清嗓子,哼一声道:“怪不得喝起来一股旧味。”
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章钰笑着,也饮了茶。风不疾不徐的吹拂,撩动他的鬓发,也吹散些许药香。
陆小北下意识耸鼻轻嗅,然后目光落在了那几排竹筛里的草药上。
他指了指:“你病了吗?”
章钰看过去,轻轻点头。
他说:“我自幼身子骨弱,家中常备一些。”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药草味道,太过发苦发涩,会让人觉得难过。
章钰也以为陆小北不喜欢,沉默片刻,问了一句:“你是从哪里来的?”
陆小北不懂这是在送客。
他收回目光,撑着下巴看向章钰。
接任务的时候,手令上有他的画像。并不长这样。
或者说,不如真的面对面见着,更能让人感受到章钰的病弱。
他的唇很红,面很白。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正是长个长壮的时候,他却看起来十分瘦削。
但他又生得很好看,山水一样的温润眉眼,因为几分病态,显得又清又艳。
陆小北没见过这样的人。
这样仿佛一碰就要碎的人。
他别过眼,说:“我从碧海潮生阁来的。”
这已经是实话了。
碧海潮生阁,集百家之信,做江湖生意。这里有无数悬赏令,无数任务榜,只要你有能力,都可以去接。
陆小北接的是劫走章家五少爷。
简单,一个来回的事。
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章家五少爷,一个照面,就让他手足无措,心生潮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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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远吗?”
章钰没有听说过碧海潮生阁,他望向这四方院墙,眼底有极淡的怅惘闪过。
陆小北没有察觉。
他想了想,细细算了起来:“不算很远,我使轻功,最快三日就能到。”
那也很远了。
章钰又说:“那里热闹吗?”
他依旧是笑着的,言语轻缓。
实际上有些太过被疼爱的孩子,是会太过被束缚的。
尤其章钰体弱多病,章家把他看得很紧。
他在京都时,绝大多数时候连府门都出不去。
哪怕是来符州,也是他极力恳求,并且连续几月未曾发病才有的结果。
坦白讲,章钰对路途没有什么概念,对热闹也没有什么概念。
陆小北身上很热闹,有股子章钰没有见过的热闹气。
所以他邀请他下来坐坐,喝一口茶。
他也想沾一沾,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