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剑
沈雾没有同彭缨一道走，彭老爷也不让彭缨走。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活阎王你敢嫁吗？一看就是冰坨子脸，去干嘛，去守活寡？
小少爷在一旁嗯嗯点头。
“二姐，我看沈先生……”
这话还没说完，被彭老爷斜眼一个爆栗。他捂着额头，嘟嘟囔囔：“还不让人说。”
“我看沈先生旁边的姜郎君就很不错嘛！”
瞧这身材，瞧这臂膀。
那不比二姐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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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缨要走。
她说再不走，我就招了城东那王麻子当赘婿，给爹生一个麻孙子。
彭老爷：“？”
不孝女，你怎么不杀了你爹。
他急得火烧火燎。
后头脑子一热，扯了沈雾，瞅着姜刃嘀嘀咕咕就说：“沈兄……不然你看，咱们亲上加亲？”
姜刃听见了。
院子里四只眼睛盯着沈雾，沈雾笑得前仰后合。
“彭兄，使不得使不得。”
“使得使得！”
彭老爷那是越看越满意，当场就愿意给出彭家一半家产，十分有诚意。
姜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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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没结成这亲。
彭缨自己行囊一背，留信一封，牵了匹马，追去京都。
彭老爷气得肝儿疼。抓着救心丸往嘴里不要钱地倒，千叮咛万嘱咐。
“沈兄，你可定要看好缨娘啊。”
沈雾答应了。
彭老爷头一扭，又去看姜刃：“姜……”
话还没说完，姜刃就抿唇道：“我看不好。”
彭老爷：？
我只是想说，之前是我唐突了。
所以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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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苍州，沈雾还在笑，笑得快直不起腰。
“阿刃。”
玉骨折扇遮了半张面容，好险才将笑意又压下去几分。
“你年岁也不小了——”
姜刃啪地扬鞭，马车一顿登时往前奔去。很明显，不让他继续讲。
沈雾眼底还有笑意，到底没惹恼人。松了手，任凭车帘落下。
回身至马车里坐好，懒懒散散地，拿起笔在册子上写写画画。
这是沈雾写了几年的册子。
说是手劄也好，笔谈也罢，起初都是随便写写记记，权当打发时间。
有时候，提不了剑，手里总想抓点什么东西。
笔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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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丹阳王妃求得王剑送与丹阳王，沈雾才开始认真记下每一把剑背后的故事。
从王剑到玉阴剑，还有数不清的从铸剑坊里卖出去的剑。
这一次，专程来了苍州，记了“傻剑”的故事。
傻剑之所以称为傻剑，是因为执掌这把剑的人，从来没杀过人。
不是不想杀，是杀不了。
他练剑多年，却苦于天分悟性，一直难以精进。与江湖中人比试，从未赢过。
他太傻了，也太呆了。
众人说起他，言语之间都是捉弄的嘲笑。难得有好心的，劝他不要再学剑比剑了，做些正事去。
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但傻剑一根筋。
他不放弃。一直比，一直输。
直到两年前。
他终于不再比剑了，开始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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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雾来苍州后，去听了他的戏。
台上好戏开场，浓妆淡抹的角儿们，长袖翩翩，清雅绝尘。
傻剑也在上面。
他只演一出戏。那就是演一位行走江湖的大侠，惩恶扬善，心怀大义。
涂了面，似乎就要遮盖他的过去。没人看出他的笨拙、呆傻。
以至于台下的人看到兴起处齐齐鼓掌，连声叫好。
那大概是傻剑最快乐的时候。
扪心自问，傻剑也确实演得很好。
沈雾坐在台下，看着他意气风发，每一剑都挥得恰到好处。
身姿轻然，剑招利落。
很难想象，他的剑，竟从未杀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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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雾见了他一面。
傻剑卸去戏妆后，看起来平平无奇。个头不算高，五官也并不出众。
然而他一着妆，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傻了，也不呆了。
沈雾拦住他，笑着说：“我可以为你铸一把最好的剑。”
“不要。”
傻剑要赶去买肉，再晚了，就没好的了。
沈雾坠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几个步子。左看右瞧，一路过去，姜刃手上多了好几包蜜饯果子。
这厢傻剑如愿割了猪肉买了大米，掂着东西往家走。
沈雾说：“我也喜欢吃猪肉。”
傻剑看他一眼，匆匆把银子塞好。
他又说：“你觉得吃猪肉快活，还是练剑快活？”
傻剑看一眼沈雾，摇摇头，慢吞吞道：“我不混江湖了。”
沈雾轻笑：“那又如何？”
“你不想要一把最好的剑么？”
谁能拒绝，最好的剑。
傻剑提着肉，缓缓停住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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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剑的家，不算多么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