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剑(2 / 2)

他教给他剑法,教给他诸多事理,是养儿防老没错,也未尝不是“心软”。

大概是经历过生死,看了太多故事,沈雾竟然变得“心软”起来。

因为心软了,所以在察觉到姜刃那些隐匿情感时,没有一味的推开他,而是愿意让姜刃去成长,去选择。

他还那么年轻,还没有见过那些摇曳的花、健硕的马、广阔的草原,壮美的冰雪。

他以后也会遇见更多的人。

不止是沈雾,不止有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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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是想得多了,回过神时,于止寒已站起身,踱步而去。

他绕着亭走,饮一口讲一句。

“我高中状元那一年,是长平三十七年。”

不轻不重的声音拉回沈雾思绪,他凝神,没有做声,安静听着于止寒讲下去。

“巴蜀距离京都太远了,我进京赶考,是在夜里住进的寒山居。”

燕梁太.祖马背上打的天下,重武。谁知传了几代,到如今梁帝,喜文。

梁帝下令在京都设置了不少“寒山居”,专为考生而成。价格远低于客栈,又因有帝令,一应供给都很好。

梁帝喜文,可见一斑。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闻居鹤能够如此接近皇权,也是为什么于止寒受得青睐。

更是青霄公子名声籍甚,梁帝召他入宫,赐了燕梁最贵重的洗金墨的缘由。

“不过赶考之人太多了,住不下。我与旁人挤了一间,那个人,叫尚慎之。”

这个人,在燕梁历史上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他的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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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三十七年的春寒意未消,但春闱五湖四海的赶考热浪又席卷京都。

寒山居那一条街,并不如人想象中安静。因为不是所有考生都在抓紧时间填补学海。

相反,这里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有的人还在为挣得几两银子抓耳挠腮卖诗文时,有的人已经叩开达官贵人的府门,一步登天。

这是最通达,最快速的成名之路。

梁帝重文,世人皆知。有些想要博得帝心的人,便会在每一届的考生里面挑选。

而这些考生,不管是成了进士,或是同进士出身,日后绑定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培养势力,从很早前就开始了。否则朝廷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派别。

梁帝也不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根本不懂。

他从未制止过这种“习俗”。并且每一届,他都会发现好几个甚得他心的好苗子。

长平三十七年,他还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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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状元郎的诞生都为百姓津津乐道,但那一年的状元郎,并不算开心。

“梁帝重文,却不重民。”

尚慎之是个正经读书人,身上拥有所有文官应该有的素质。

即便他现在只是考生,未曾登得大殿,他已经称得上“清正”二字。

“他作文施策虽有些保守,但并非全无是处。”

当年尚慎之何等雄心要为燕梁奉献自己的一生,可这一切还没开始,他就死在了那个春日。

他怎么死的?

被人杀死的。

一个同样自小神童,同样诗词惊众人,同样是考生的人。

后来这个人,成了探花,再后来,又成了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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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止寒出身于普通人家。

但不至于家徒四壁,寒窗苦读。他既不用为了在京都的吃住花销发愁,也不会为了成名花费心思。

所以他和尚慎之一样,但也不一样。

一样的是,他们都在温习功课,都在努力背书作文。

不一样的是,于止寒并没有浓重的“献身”情怀。

他很聪明,也太有灵性。一路从解元到会员,连状元对他来说,都不过如探囊取物。

他来赶考,只是为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给家中父母一个交代。

直白的说,他是一个分得极清的,理性的,甚至于有些“自私”的人。

他在乎的,只有那么一点东西,那么一点人。

而尚慎之,则希望在燕梁朝堂上站直身躯,为江山社稷出力。

某种程度上,于止寒非常钦佩这样的人,但也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因为献身于国家与朝廷,多数时候,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还没有那么宽厚的胸膛,承得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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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该死的人死了。

于止寒“自私”、“轻狂”,很多人不被他放在眼里,唯独尚慎之算是例外。

所以后来他为他奔走,要求一个真相。不是为了良心,也不是为了同住的情谊。

只是为了尚慎之。

因为这个人,不应该这样死去。

只可惜杀他的人,入了梁帝的眼,上头官员也在保他。多少人暗地里敲打他,用他的前途威胁。

前途?于止寒明白了。

以至于那一日,钦点状元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磕头谢恩,而是撩袍跪地,朗声,目光如炬。

“草民于止寒,以状元之身,请求陛下,彻查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