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龙!阿姐!是龙!”
小公子惊得大喊大叫,他下意识去抓住长女。长女也激动得脸色发红,只是年长,又是沉稳些的性子,她只飞快嗯了一声,视线紧紧锁住那傲然自在的龙影。
“吼!”
江水龙影呼啸过重山,龙目似也迥然有神,甩尾绕小舟而飞。那么逼真,那么触手可及。
没有人不震撼。
孩子们忍不住屏息。
可谢九公子看得分明,自沈雾身上那近乎要实质化的剑气而出,浩瀚剑意裹挟江水,飞速化成飞龙在天的模样。
他整个人只立于江中小舟,没有剑,只有浩瀚剑意与剑气。
第一剑,天下第一剑。
若他真的还能提剑,这江湖,根本没有他的一合之敌。这江湖——
谢九公子顿了顿,哂笑着摇摇头,抱琴而起。
罢了,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怀揣着满是感激与道不清的愁绪,同孩子们一起,收下这场非比寻常的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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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东家见到沈雾时,皱了眉。
待谢九公子离去了,他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沈七,你是嫌命长。”
沈雾提着酒壶,一口满饮。因今日所为,身子十分倦怠,开口时嗓音都是沙哑的。
“我惜命得很。”
少东家扯了扯嘴角。
沈雾望向高高挂在天上的一轮弯月,再次启唇,哑声道:“甄半仙可来寻过我?”
少东家拨动佛珠,别开脸。
“没有。”
他不是一个真有修禅之心的和尚。做不到不动如山,心如止水,悲天悯人。
于是少东家少见的,带了不常有的怒气,低声道:“怎么?”
“墨渊……”
沈雾呢喃着,垂手搭在栏杆上,任凭寒风拂动鬓发。
蓦然间。他卸力一般,双肩垂落,满是孤寂与落寞,不无自嘲地说:“甄半仙也许真是半仙。”
少东家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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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雾那日想起来一件关于姜刃的事,确切地说,是关于甄半仙与姜刃的事。
可是当他想再找到甄半仙时,这汉白城却没他影。
少东家不知晓。
沈雾捡到姜刃第二年,姜刃于隆冬大雪中问剑。他唤他阿刃,自此算是真正允许这个人走到自己身边。
彼时甄半仙来到铸剑坊,欲买一把最普通,却又不普通的剑。
之所以说普通,是因为这把剑只是一块连玄铁都不是的铁铸就。未开刃,刀身都有残缺。
之所以说不普通,是因为这把剑,是第一刀为他打的。
世人一定不知道,沈雾赠予第一刀的刀,是他平生铸造的第一把刀。也是最后一把。
第一刀同样也为他打了一柄剑。
那样的性子,半句话不肯多说。执拗、沉闷,是非分明到极致。
你给我一分,我便还你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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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剑一直放置于铸剑坊博物架最上方,客人们来来往往,不会为它投去半分目光。
而甄半仙要了这把剑。
他不是现在这模样,几乎完全认不出来。耄耋老人,风烛残年。
沈雾不卖。
甄半仙却说,这把剑有更好的归途。
沈雾还是不卖。
后来乒乒乓乓的铸剑坊里,姜刃掀帘而出,甄半仙望着他,道了一句天生剑骨。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沈雾让姜刃去蜀中剑阁,万万无一的剑骨,多少人求不得。
“沈老板。”
那时甄半仙化作的老人,褶皱皮肤纹理俱是岁月痕迹。
他微微一笑道:“今日你卖与我这柄剑,日后说不定会由你的徒弟亲自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