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除
第九十七章:自除
常阆于半月后带兵归来,当下便押着一应鲜卑战俘去了宫中。
虽是武将也非不懂人情世故,常阆不提商颐宽朝堂之言,只说前线疆场之事,说到最后的一役,其动容之处竟令孙毓落了滴泪来。
陆家得了嘉奖,死后荣显,是他们为其争得的最好结果。
李僖在太尉的位置上摸索掌权,文官前身做主全国军政大事,于他而言并不容易。
一面做好本职事务,还要入宫教习已被册立为皇太女的孙幼漪,其他诸事都被他暂时放了放。
连续几日未出官署,李僖收到封外头递来的信,见着那字迹的第一眼便笑了笑。
吕焱有些惊奇的盯着他看,附和提议道:“大人,可要将送信人叫来?”
惯来从容有度的年轻大人竟对一封信露出意气的笑,可是不常见。
吕焱不过刚及冠的青年,被他爹吕校尉安排到新任太尉身边,往日被父亲所拘,没想到这个上司也是个不轻玩笑的。
李僖已看完了信中内容,脸上的柔和就没淡下来过。
“不用去请。”
常悦邀他明日外出,递信的也不是她本人。
李僖将信纸折返收好,道:“明日休沐,你便不用来此了。”
“好。”
吕焱微低着头,双眼写满了探寻,又去看那封夹在书册中的信,心里的好奇像挠痒痒一般。
邀约之地在新开的一家百宝斋,李僖提前半刻钟到达,里头已然兵客盈门,打听下来才知,今日的重头戏是拍卖会。
差人又去取了银钱,李僖怕她来了看不到人,特意在堂下寻了个位置坐下。
数辆驶来的华贵马车中,常悦没戴幕篱,由缠枝搀扶下车。
战后少有的庆幸便是寻回了缠枝。
中箭昏死后的缠枝被后来赶去的西夏军拉了回去,八位还活着的士卒中缠枝就是其中之一。
“姑娘,李大人在那边。”
常悦收回找寻的视线,唇角弯着提裙过去,“李僖,你来得这样早?”
坐着的男子当即起身,笑着迎人坐下,看了眼角落的漏刻道:“你不也提早来了?”
抱着相同想法的二人四目对视,互相都笑出声来。
“此处嘈杂人多,用不用去二楼包厢?”
常悦摇头,示意他也坐下。
拍卖会还未开始,相熟的友人一同落座,彼此谈论着今日所历,说到激动处,不由得提声愤慨。
缠枝一持剑女护卫站着太过引人注目,寻了个最近的圆木柱环臂打量着四周,眼中警惕不减。
常悦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不一的人言,有些沉浸的听着。
疆北一役后她似乎害了病,格外喜欢吵闹的环境,有时为着听这些声响,她能带着缠枝从早到昏在临街的茶楼,一待就是整天。
“李僖,我喜欢这些声响,听起来虽然嘈乱,但很有抚慰之感。”
看着台上拍卖会前预热的歌舞,常悦眼底融了些悲伤。
这里是安居乐业的平都,这里的百姓都惬意自处,和几月之前杀气阴渗的疆北战场不一样,常悦时时刻刻提醒自己,那样苦难的战争已经远离她了。
没有鲜血,哀嚎,她花了好几晚才适应当下安宁平淡的生活。
所谓乐景生哀情,大概便是此时心境吧。
可常悦亦知道,这道坎是心病,需由自己迈过去,不说出来不是怕李僖理解不了,是她要自己走出来。
李僖照着她的话去想,笑道:“人人皆道以南的讼都,百步千人,天然景迹,最是热闹不过。阿悦,我可告假同你去看,也能趁这个机会看看外面天地的胜景。”
他说的轻易又美好,好像京中重臣告假只为游玩是一件多简单的事一样。
常悦侧眸,身旁男子眼珠明晃,神情也是极为认真,仿若只要她一句话,他立马便能告假随她远行。
常悦噗哧笑了。
“李僖,我暂时不大想去。”
常悦知李僖新官事忙,万事抽不开身,且她也无心游玩。
“还有个原因,下月便是我好友琢葵亲礼,我还想邀你观礼。”
“自然好,都听你的。”
他一反之前的守礼变得亲昵温驯,倒叫常悦频频侧脸来看。
李僖一开始还能绷着,心中的弦从耳廓变红缓缓崩裂。
“阿悦,会展开始了,你看前面。”
李僖言辞艰难,再看下去快被她盯得脸红个透,再不转去视线,他便快要支撑不下了。
常悦将他的囧样尽收眼底,没再接着为难他,话音带着钩子上扬道:“哦。”
卖品都是从扬州运来的稀奇玩意,常悦好以时暇的看了几件,并无买下的打算。
李僖心中过分的跳动尚没平静,时不时偷偷看她一眼,视线再旁若无人的转到前面,又悄悄红了脖颈。
下一件呈上来的是需两位苏州绣娘一同落针绣制而成的双面绣,外方内圆的布样,由花梨木框置其中,转动框架时,绣品奇景竟令得数人齐齐惊呼。
常悦也被那物件吸引了眸光,低声叹了一声,那白色绸布上一面是幽静青黛小巷,一面是宛若细缎的窄桥,随着活环转来转去,两面静景越发清晰,引得人更加的向里探寻。
“李僖,这样的绣工好巧,往日只听说过苏绣玉楼繁花艳绣丽,今日见了,果不愧是江南一绝。”
李僖应是,也瞥着去看了一眼,随即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储秀宫里有位势头颇大的湘贵人,听闻便是家里母亲绣工了得,以此得了陛下青眼。”
“仅凭一绣品便得一后妃之位,想必那位湘贵人之母亦是位手巧之人。”
李僖不作承认没听说过的人,却是跟着旁人开口竞起了价。
因着绣品数个,李僖特意要下那扇绣有市井街巷的温馨景象,想来也是巧,在人声鼎沸的大堂里看到这副应景的绣品,更符合了常悦说的喜欢热闹,
绣品被浅色翻盖竹盒装着,拿来时李僖便说了是给她的,常悦也没扭捏,道了谢便收下了。
回程中那盒子被李僖单手拎着,常悦走在街边,偷看的视线变为打量。
“阿悦,你如此看我,可是我面上有何脏污?”
常悦侧头看去,语气肯定道:“李僖,我感觉你有些变了。”
位居一品年仅二十四的男子从里到外都换上了细缎,不笑时更添几分居高临下的权势,给人不同感觉的在于李僖身上的气势。
是从以前那个内敛者,慢慢变成了上位者。
常悦仅是感觉他的不同,真以路人的眼光去看是完全看不出来,因为男子在她身边是完全没有丁点迫人凌厉。
反而是李僖听到了她说的话,一张雨后初霁的脸变得忐忑不安,又小心的看着她,害怕她说出什么有碍于他们感情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