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除(2 / 2)

常悦忍不住偷笑,挨着他的左手隔着衣袍牵住他手掌,带着他继续向前走。

“我可没说什么阿,李僖,我只是将我心中感觉告诉你,并没有说你这样不好,再者,我觉得,你大权在握是件好事。”

崭新的深色云锦圆领袍衬得男子姿色卓绝,李僖不是过于艳丽出色的长相,一身沉稳的气度像是深秋静潭里的一捧清水。

常悦神情柔缓,感慨道:“果真是权势养人阿,我看着,尚觉李大人颇有雷厉风行的威风,如此该是不会轻易负伤了。”

自平京再遇之后的几面,常悦每每见到的都是受伤流血的他。

那时的还不是官身,无权无势,仅有几分才力得孙昌季看中,后来更是闹得一身残缺人尽皆知。

明明是当朝状元满腹经纶,本该青云而上却蹉跎经年,常悦为李僖抱不平,也盼他位极人臣,掌权弄势。

李僖勾唇,拎了拎手上竹盒,面上露些愧。

“我初得官职,利益尚少,所给不多,阿悦多多担待些。”

若是有十分,李僖定然是全盘给她。

如今他尚在一分之中,总觉得给她的远远不够。

“如此便够了。”

两人隔着累赘宽大的衣袍交握左右手,触及到李僖柔若汪水的眸子,常悦蜷起小指勾了下他手心。

常悦家里富贵,不贪图李僖财宝权势,仅要他一颗护她爱她的心,便足够了。

他能照顾她喜欢热闹的情绪,又特地应景的买了副市井之色的刺绣,不需要多豪贵,重要的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李僖懂她未尽之言,满腔情绪转了又转,奔腾的情思像驶进浅滩的被小舟强压着平缓下来。

如常悦所期待的,受尽宠爱重养长大的姑娘只图他的人,他更该做得好,做的更多些,才能配得上她的付出。

常阆近些时日都待在家中,孙毓升了他的官允了他的假,不过他赋闲在家却是叫苦不叠。

常双祧不知怎地想起长子婚事了,收罗了京中适婚女子画像小册让他相看。

数本写有姑娘家姓名家世秉性的册子摆在圆形石桌上,常阆翻过一遍,有些恹恹。

常府人口简单,家里女性长辈也从不干涉他的房内事,常阆虽有通房,但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

于他而言,在武官的路上越爬越高才是他要想的,未来的将军夫人是谁真无所谓,常阆也非冷血之人,若那姑娘嫁他为妻,他肯定会待她好。

胡乱想着,刚下朝的常双祧只着官袍迈进院中,坐下便问:“可有中意的姑娘?”

常阆起身又坐下,拿捏不好他的态度,没敢多说什么。

“这里都是些门楣上等的姑娘,若你没瞧上的我命常林放大范围再寻些画册来。”

“不用了父亲。”

这些都让他看得头疼,再来更多的,岂非眼睛都要看花了。

“儿子不常在京,娶妻一事不若父亲商定吧?您做主后同儿子说一声是哪家何时亲迎,儿子定好好完成了。”

常双祧有些不虞他不上心的口气,提高声音道:“终身大事,怎可我替你做主!”

说起常阆,便不免想到常悦。

这一对兄妹,是哪个都不让省心。

常双祧本不想过多插手常阆婚事他却说父亲随意,他想干涉常悦亲事却被她拒绝,说这是她自己的事。

怎地不都翻一翻呢!

常阆对着常双祧的怒容轻啧一声,硬着头皮贴上去,话还没说出来却先看到了廊中行走之人。

顿觉能转移常双祧注意力,常阆唤道:“阿悦!你过来。”

夏末的太阳甚是毒辣,常悦手持一柄和衣裳同色的翠绿油纸伞,行于绿荫遮蔽的长廊中,一双眸子明亮又柔转,宛若丛间精灵。

常悦来找的就是他们。

走到常阆对面坐下,常悦道:“爹,阿兄。”

“阿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来找咱爹阿,你先说。”

常悦狐疑的看了眼分外热情的常阆,被桌上画册吸引了视线。

翻开本册子,常悦看了眼猜测问:“这些不会是阿兄相看的嫂嫂吧?”

“什么叫这些,是要结亲的人家,不过还未定下。”

“哦。”

观察着两人神情,常悦试探道:“你们讨论得不快?”

“没有,你先说你的事吧。”

常阆边说边起身收了这些画册,全部塞给常双祧身边的常林,又回去坐下。

常悦要说一事也和婚事有关。

“我想再问你们一句,若我执意要同李僖携手,得来的还是拒绝吗?”

说起李僖,气氛刹那凝滞,二者脸上虽有动容,但都不大乐意。

常悦轻嗤了声,就知道会是这样。

“今日父兄皆在,我有一事要告知长辈。”

留意到她说“告知”二字时的坚持,常阆心中一跳,不大好的预感看着她。

宽袖下露出二指腹宽的檀木盒,常悦叭嗒掀开,推过去寻常道:“女儿不孝,已从族谱除名,还望父亲知晓。”

常双祧压着怒气,沉着眸子不善瞪视过来。

常悦直了直肩膀,一副心已决回寰不了的硬脾气模样。

“阿悦,你为了一个李僖要同我们断绝关系?”

常阆震惊的情绪外泄,愤怒之外还有不可置信。

常悦坚决抿唇,语气重重道:“是。”

既然他们都不同意,那她就在亲情与爱情之间二择一,做不到两全便舍下一方,也好过后来两头愤恨。

常双祧比她语气还要臭的重哼一声,不说同意与否。

常阆情绪几经翻腾,坐也坐不住,提着声音道:“你可知自除族谱意味着什么,阿悦,李僖知道你如此独断行事吗?”

“那是以后的事,他会同意我的决定。”

“可我们不同意,阿悦,我是你兄长,看待事情要比你成熟些,我明确告诉你,这件事没得商量,快把族谱还回去,以后莫要再提什么自除的事。”

将此事说开闹到如此地步,常悦越身处其中,越表现得镇静。

侧脸望向不茍言笑的常双祧,常悦含愧道:“爹,往后若有机会,阿悦再尽孝。”

翠衣女子带着青釉走远,常阆明面上的气还没有消,看了眼默言的常双祧,起身前倾着去倒茶。

常双祧顿时一拍手掌,迁怒道:“你还不快将你的事定下来,不然阿悦在你之前办了礼,等着别人笑话她吗!”

常阆一脸迷茫的莫名,拎着茶壶站着,不知该作何表情。